“小陽奴。”

十二歲的夏陽循聲望去，看到一個男子。

男子身穿布衣，戴著一個狐貍面具。即使看不見面容，也能感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儒雅氣息。

“阿耶（爸爸）。”

小陽奴開心地小跑過去，抱住父親的雙腿。父親親切地撫摸她的小腦袋，呼喚她的閨名。

“怎么了，我的乖女兒？”

“阿耶，為什么你總是戴著面具？”

父親蹲下身子，望著小陽奴，把面具摘下。

“因為我······”

······

夏陽恢復意識，從夢中醒過來。

現在是晚上，她倚靠在大樹上，渾身是傷。

夢，夢啊···我真的很久沒有夢見阿耶了。

回想起與父親的美好回憶，夏陽心生懷念。但襲上身體的疼痛很快就打斷了她的回憶，把她拉回現實。

她小心檢查身體。

身上中了兩箭，傷口不深，血也已經止住了。看來，“追命箭”雖然難躲，但力勁不強。拉傷的左手仍舊發疼，但好歹能正常活動。身體沒有發熱，體內的火已經熄滅了。擦傷和淤傷不少，但不成問題。

要快點把箭頭取出來，包扎傷口。

她正想拿出小刀，突然一股強大的氣息伴隨著殺氣，如巖石般壓在她身上。嚇得她渾身顫抖，不敢動。

接著，一個妖媚的女生從前方傳來。

“你總算醒了。”

夏陽循聲望去，大吃一驚。一只狐貍四肢站立于樹枝上，體型接近一人大，而且有八條毛茸茸的大尾巴。那個女聲就是來自于她。

“狐，狐妖？”

夏陽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妖怪，加上那強烈的殺氣，讓她的心臟如打鼓般瘋狂跳動。可神奇的是，盡管如此害怕，但她依然能從它身上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大狐妖落到地上，離開樹影接近夏陽。在月光下，那身赤紅的毛發猶如熊熊燃燒的烈火，絢麗而耀眼。

“好美啊。”夏陽不禁嘆道。

“真是個怪人呢。不過，眼光不錯。”

狐妖在夏陽前方蹲下。

“人類啊，我原本是想直接吃了你的，但你身上有一絲狐貍的氣息。”

“我，我有狐妖的血統。”

“果然呢。告訴我，那只發情、隨便亂搞的狐妖叫什么？”

“我阿婆是狐妖，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不過，我阿耶叫夏林。”

大狐妖雙耳動了動，吃驚地說：“是真的嗎？”

“是，是真的！”

“嘻嘻嘻，原來是小林郎啊。”

狐妖開心得八條尾巴都在擺動。

“你認識我阿耶？”

“那當然啦。他可是我生出來的小可愛。”

“什么！這么說你是我阿婆？”

“對了，阿婆是什么意思？”

感到疑惑的反而是夏陽。

“阿婆就是我阿耶的阿娘。”

“這么說，我確實是你的阿婆呢。我太久沒和人類接觸了，不太記得人類那種復雜的稱呼。”

“那阿婆······”

“不要叫我婆婆。”

大狐妖開始化型為人。

大部分的毛發脫去，只有四肢末端殘留有些許毛。和人類一樣，留有頭發，而且長及腰際。帶絨毛、尖尖的狐貍耳保留了下來，但位置移動到與眼睛平齊的頭側。八條尾巴收起了七條，只露出一條。

夏陽第一次看到妖怪化人，很是驚喜。但說實話，看到狐妖的人型模樣后，她有點失望。

一直有聽說，狐妖都是傾國傾城的美女。但阿婆的模樣真的是一般。長耳、尾巴、毛反倒不影響。可是太矮了，大概只有四尺半（1.5米）高。而且胸也沒我大，很平。能說得上有魅力的，只有那雙眼睛了吧。

“你盯著我干什么？”

“啊，不好意思。只是覺得···不太像人。”

夏陽可沒膽量直接說“不好看”。

“那當然，我是狐貍啊。即使會化人，也會保留狐貍的特征。耳朵和尾巴是很難藏起來的。”

“那身高和胸口······”

“狐貍體型本來就小，能變成這種高度已經很好了。至于胸口，動物本來就是平的，只有你們人類這么奇怪，會凸出來。真是的，為什么人類總是會在意這些事。”狐妖氣鼓鼓地說。

不得不說，她這個模樣還挺可愛的。

“不好意思。只是傳聞中，狐妖都是絕世美女。”

“那不是真正的狐妖。傳聞里的通常是半妖或四分妖。啊，小林郎就是一個美男子。”

“原來是這樣。不過，話說回來，你的衣服······”

沒錯，狐妖化成人，是不會自帶衣服的。所以她現在處于赤裸的狀態。

“唉，你們人類真麻煩，還要穿衣服。”

她把手一揚，身上隨即出現一套衣服。

“什么！這是怎么做到的？”

“這是幻影，是用妖氣幻化而成的。我可不會無中生有的妖術。”

“這么說，你實際上還是沒穿衣服？”

“是啊。”

總感覺不太妙，但現在還是不要說出口。

“那阿婆······”

“叫我小毛娘。你那個，那個···阿耶的阿耶也是這么稱呼我的。”

“那阿···小毛娘，你也可以叫我小陽奴。這是我的乳名。”

“那小陽奴，問你件事。小林郎他現在怎么樣了？”

“我阿耶他已經過世了······”

“過世？這是什么意思？”

“就是死了。”

“哦，死了。”小毛娘露出悲傷的表情，“果然，人類和旁生的混種都活不長。”

旁生？是畜生的意思吧。

“我跟你阿耶的阿耶一共生了十二個孩子，但能活到成年的只有小林郎一個。”

“我的其他兄弟也活不久。”

“唉，不說這個了。你怎么受傷了？”

“哦，這是······”

夏陽把事情的經過復述一遍。

“原來是這樣，人類又互相爭地盤了。我幫你治療吧。”

“那太謝謝你了。”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小毛娘突然咬了她一口，嚇了她一跳。

“小毛娘你干什么？”

“治療啊。我把妖氣注入了你體內。”

話剛說話，夏陽的身體就有反應。傷口開始發癢。

“慢著，箭頭還······”

“直接拔出來就好了。”

小毛娘用爪子把她體內的箭頭一下子拔出來，疼得她大叫。但疼痛只是一下子。傷口沒流血，還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哇，好厲害啊。”

“當然了，我可是大妖。傷口沒問題了。今晚你就留在這，我會留下標記，告訴你怎么回到山路。你明天一早，就離開吧。”

“你不把我帶到你住的地方嗎？”

“那當然。首先，我的巢在山的另一邊。而且我怎么會把外人帶到巢里。”

“但我是你···是小林郎的女兒啊。”

“但你不是我親生的，對于我來說就是外人。提醒你一句，不要把人類的想法套在我們妖怪身上。我們是不同的。明白了嗎？”

“我，明白了。”

“還有，你離開之后，不要再來找我。下次，你來了，我會把你趕走。”

“好吧。”

“明白的話，我就走了。我要回去喂崽。”

小毛娘變回八尾狐。

“對了，我已經在這里留下氣味。野獸不會過來的，你就安心休息吧。”

說完，小毛娘就離開了，消失在黑暗里。

直到小毛娘的氣息消失，夏陽才長吁一口氣，坐下靠在樹干上。

“本來遇到親人，還挺高興的。沒想到會這樣，唉唉······算了，早點休息吧。一早就回去，不能讓大家擔心太久。”

夏陽閉上雙眼，疲勞和饑餓隨即襲上身體。下一秒，她就睡死過去了。

第二天，太陽才剛從天邊出現。夏陽就醒了。

周圍沒有小毛娘的氣息。

“還以為阿婆會送我呢。”夏陽遺憾地說道。

之后，她沿著小毛娘留下的標記離開，很快就順利來到山路。

她望向身后的森林。盡管知道小毛娘不會聽到，但她還是喊道：“謝謝你，阿婆！我走了！”

只有風吹過樹林引起的沙沙聲回應了她。

接著，夏陽沿著小路下山。不一會兒，她就遇到了人。

“夏陽，我總算找到你了！”宇容從樹上跳下來，興高采烈地說道。

“宇容！麗君他們怎么樣了？圖紙有順利送到嗎？”

“他們沒事，圖紙也沒事。不說這些了，你沒事吧？給我看看！”宇容迅速靠過去，“呃？你怎么一點傷都沒有？”

“啊啊這個······”

還是不要告訴他們阿婆的存在吧。阿婆也不想有人打擾她。

“那當然，我可是很厲害的。”

“那我就放心了。”

“嘻嘻，宇容，沒想到你那么關心我。”

想起她給自己做湯餅的那晚，宇容露出微笑，“那當然，我們可是同伴啊。”

“這樣啊，這樣啊······”夏陽開心地把手臂搭在他身上，“那以后我就叫你小容了。”

“哦，可以。那我···就叫你大姐吧？”

“嘻嘻，好啊好啊。小容，我們現在快回去吧。不能讓大家擔心。”

林家莊，林氏大宅的煉丹房里，林氏當家林虛之正在煉丹。

他看上去有六十多歲，道風仙骨，身穿灰色道袍，留著花白長須，和常人印象中的道士別無二致。但他并不是正統道士，無師門，算是半路出家的散修。這也是他刻意追求正統道士裝扮的理由。

“要不要加點硫磺，還是加丹砂好一點？不，還是加水銀。”林虛之正要把水銀放進煉丹爐，“不不不不！啊呼啊呼，幸好及時住手了，不然整顆丹藥都廢了。還是加硫磺吧。”

林虛之總算把原料放進爐里，但他馬上就后悔了。

“啊啊啊！！！我真是蠢，怎么會放硫磺啊啊！毀了，毀了，毀了，我三個月的心血都被毀了！”

“林公，你冷靜一點。”不知什么時候來的青面鬼說道。

“是啊，林公。你不是做了八爐嗎？即使弄壞一個，也還有七個啊。”赤面鬼也說道。

“這么說也對。”

林公冷靜了下來。

“你們怎么來了？”

“我們是來報告搜索結果的。我們昨晚和今早搜索過了，沒有發現山賊的蹤影。”青面鬼說道。

“唉，這群毛賊都逃得遠遠了吧。”赤面鬼說道。

“嗯，那就停止搜索吧。”林公說道。

“不，林公。我建議把搜索范圍擴大。今年也是旱年，山賊不會這么容易就罷手的。”

“嗯，說得有理，那就繼續搜索吧。”

“等等，還要繼續搜嗎？這是白費功夫。我們可是有一千六的常駐兵力。即使他們卷土重來，也不用怕。”

“嗯，說的也是呢。”林公又改口了。

“林公，我們不能掉以輕心啊。”

“林公，士兵還有農活，不能浪費時間啊。”

“這個，讓我想想······”

林公開始猶豫不決。

“青面，當初你不肯追擊，現在又執著于搜索。你是不是沒事找事啊？”

“像你這種魯莽又懶惰的人是不會明白的。”

“什么！”

他們又吵起來了。

對此，林公沒有勸阻，而是在心里糾結起來。

他們兩個為什么不能好好相處呢？而且不管幫哪個，另一個就會記恨。要我怎么勸架呢？唉，真是煩人啊。

最后，林公沒有裁斷，兩鬼也沒有互相妥協。變成了，赤面鬼留在寨內，青面鬼出去搜索，林公則繼續煉自己的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