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是夜,林府內一片寂靜。
林意棉做了一個綿長的夢,夢見她的名字叫言闕。
驟然驚醒后,林意棉看著窗外的月色出了神,世事果然如大夢一場。
她的腦海中浮現著碼頭上的那一幕,滿身是血的男人匍匐在她的面前,充血放大的瞳孔也緊緊的對著她。
在凌城這樣的地方,時間就像大直徑水閥控制下流出的水一樣。
時間一晃到了除夕,天南海北的故人都會團聚在一起,林生就是在這一天趕到了林府。
林生是林意棉的大伯,父母雙亡的林意棉在來到凌城之前是由林生照看的,那陣子林生重病在身,又遭逢山匪橫行,林生便讓林意棉前往凌城投靠林錦夢一家。
林意棉遲疑的走到客廳,入目的是一個和藹的中年男人,那中年男人上前拍了拍林意棉的肩,“意棉。”
林意棉看著眼前全然陌生的男人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動作。
“意棉,你這孩子,怎么見到大伯是這個反應?”
江岐風背著手走進客廳,溫聲道:“意棉這孩子是太開心了,激動的說不出話來了。”
林意棉轉身看著噙著笑的江岐風,點頭道:“嗯,大伯,意棉好久沒見你了。”
言罷,林意棉還上前挽上了林生的胳膊。
林意棉余光一瞥,只見江岐風一直在看著她。
江岐風在笑,可那笑容卻未到眼底。
林意棉看著一陣心驚。
黃昏十分,林宅內。
“你說什么?”林錦夢皺著眉頭道。
“小姐,我親眼看到姑爺和意棉小姐進了茶樓。”傭人阿敏道。
茶樓內。
林意棉和江岐風站在窗前,江岐風摩挲著手中的茶杯,“想起來了?”
林意棉點頭。
她做了一個夢,她夢見她叫言闕。
事實是,兩個月前,她接到命令殺掉林意棉并代替林意棉進入凌城。
然而,一月前,她頭部受傷失去了記憶,以為自己就是林意棉。
“七柯密卷拿到沒?”
“在少帥府里。”
“江之爵手上?”江岐風皺眉道。
“不是。陳繼臨死前告訴我,七柯密卷在少帥府的枯井旁。”
江岐風嘆了一口氣,“可惜了陳繼。”
林意棉安靜的站在那里。
陳繼是死在她面前的,她下船時親眼目睹。
“咚咚”門被敲了幾聲。
林意棉和江岐風對視一眼,林意棉轉身去開門。
開門的那一刻,林意棉心里咯噔一下,“姐姐,你怎么來了。”
林錦夢一笑,“怎么?我不能來嗎?”
江岐風也是一愣,很快含笑走過來,“錦兒來之前為什么不告訴我,我去接你啊。”
林錦夢唇角一勾,“這不是怕打擾到你了嘛。”
林意棉皺著眉頭站在那里。
江岐風眸色深了幾分,“我和意棉碰巧撞上了,就一起來了。”
“是嗎?”
“意棉,你不是平常不出門的嗎?今天怎么就碰巧撞上岐風了呢。”
林錦夢說這句話時是看著林意棉的,此時小包間外已圍了不少人,都對著林意棉指指點點。
林意棉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哪里。
忽然,一只溫熱的手拉住了她的手。
“我不過下個樓的功夫,怎地成這樣了?”
林意棉抬頭撞上了江之爵深邃的目光,愣在了那里。
連她什么時候被拉走的,她都不知道。
她只記得江之爵對林錦夢說:“嫂子,意棉和我約好了去錦記取衣服,我們就先過去了。”
她一路被江之爵拉著,夕陽投射在他們身上,日暮十分竟也美好了起來。
林意棉靜靜地看著江之爵的側臉,往日充滿寒意的眼睛此時就像融進了一片星空。
她忽然想起江岐風的話,“江之爵小時候在林意棉家里小住過一年。”
青梅竹馬嗎?
林意棉茫然的松開了手。
川流不息的街道,來來往往的行人,江之爵靜靜地看著她。
林意棉猶豫了好久,才擠出來了一句話,“謝謝你。”
江之爵深深地看了林意棉一眼,最終淡淡道:“不客氣。”
言罷,江之爵便轉身離去。
林意棉看著江之爵的背影,心中就像壓著一塊大石頭,喘不過氣來。
(八)
自那一天后,林意棉便沒有再見到江之爵,江之爵很少來到林宅。
日子平靜的就像一碗水一樣,不起波瀾。
可那一夜,平靜被打破,那碗水也全部倒在了地上。
立春那晚,江之爵不在府中。林意棉只身前往少帥府,偷取七柯密卷。
她拿到七柯密卷后,身邊已圍了一圈人。
昏暗的牢房中。
一張紙輕飄飄的飄在了她的面前,可當她拿起來時,卻有千斤重。
那是她在來凌城前寫給江之爵的信。
可那封信并沒有送到該去的地方。
林錦夢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你知道你是誰嗎?”
“不過,這下你也沒必要知道了。因為林意棉在所有人眼中都已經死了。”
林意棉攥緊了拳頭,“我要見江之爵。”
原來,她是林意棉,她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少年。
她來凌城是為了找她的青梅竹馬。
可兜兜轉轉,陰差陽錯,她被洗去了記憶,成為了言闕。
林錦夢蹲下身來,慢聲細語道:“你當他們靠近你幫助你是為了什么,你不會真以為是喜歡你吧?”
林意棉看著林錦夢,半晌沒有言語。
林錦夢又道:“不過都是為了藏寶圖罷了,這世間男人有誰能抵得過金錢權勢的誘惑?”
林錦夢走之前笑得放肆,“我親愛的表妹,來凌城可后悔?”
她始終都是她,可是他卻以為她是她。
江之爵那天去碼頭,不僅僅是為了捉拿叛徒,更是去抓她,他接到密報,林意棉已被調包,此時進入凌城的林意棉是奸細。
可當他看到她時,他卻沒有動手。
幾天前,七柯密卷便已經被江岐風取走,送出了凌城,可是江之爵步步緊逼,已經查到了他們,他只好推出了林意棉。
林意棉去的那天拿到的七柯密卷是假的。
自始至終,她都是一枚棋子。
林意棉在牢房里聲嘶力竭,“我要見江之爵。”
沒有人理會,牢房中見的太多了。
意識慢慢渙散的那一刻,她看到一個身形高挑的男子向她奔了過來。
(九)
行刑的那天,是一個明媚的春日。
槍聲一響,林意棉才驚醒。
她此時已經離開了凌城。
她不知她是誰,也不知她在去往哪里。
她一覺醒來,已經在這艘船上了。
心中很是惆悵,似乎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江之爵站在碼頭,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心緒飄了很遠很遠。
副官說:“既然喜歡她,為什么要送她走呢?”
江之爵深邃的眸子落在了天際的飛鳥上,“這里馬上就會有一場腥風血雨,無憂無慮的鳥兒還是高飛的好。”
沉夢一場,往事隨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