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半個時辰之后，先頭擋路的船才讓出道來，長歌下船登岸時，便看到舅舅鎮國公府派來的馬車以及幾個嬤嬤在此等候了。

那幾人對長歌行了一禮后，便服侍著長歌上了煙緋暗軸車，嬤嬤們見長歌坐好后方才命小廝們起身抬轎。長歌悄悄望去，只見這上京城處處繁華，街道寬闊富麗，人群密集，與江南卻有不同，待行至一處賣糖葫蘆店時，心中忽然激起一陣莫名的感覺，長歌不禁納悶，自己從未來過京城，怎么會對這如此熟悉？

不知走了多久，轎子終于停了下來。

只見一個身材微胖，儀容精神的一個嬤嬤掀開簾子道：“表小姐辛苦，鎮國府到了。”

長歌聞言下了轎，只見此處與其他街道不同。記得在江南時曾聽郭氏提過，上京城最重三六九等之分，像鎮國府這樣的百年大族，一般都是住在這東裕街的。只見鎮國府大門口立著兩只神態逼真的大石獅子，正門大氣雄偉，提有崇文帝親筆‘鎮國府’三個大字，等候在此的幾個仆人簇擁著長歌走進了府內。

剛進了垂花門，便聽到一個嬌俏悅耳的聲音：“好姐姐，可算見到你了。”

只見一個身穿菊紋上裳，下著娟紗金絲繡花長裙的妙齡女子向她跑來，長歌見她明眸皓齒，顧盼神飛，心中猜想這必定是鎮國公的愛女郭子昱，便道：“子昱妹妹。”

“長歌姐姐”郭子昱親熱地挽起長歌的手道：“祖母和娘剛才還在念叨呢，我們快進去吧。”

長歌一進房時，只見一個穿著富貴的老太太正滿臉慈祥地望著她，長歌心知這便是郭氏的母親吳氏，長歌上前施禮道：“長歌見過外祖母，舅媽。”

話音剛落，便聽見吳氏慈愛地笑道：“好孩子，快過來。”便把長歌摟入懷中細細看著“我與你母親也快有十五年沒有見面了，如今你都這么大了，來快來見見你的舅媽們。”

長歌轉身拜道，只見郭子昱的母親劉氏見到自己后有一瞬間微微失神，隨后便笑道：“雖說長歌你只在這住上幾月，但也千萬別拘束著，就把這當自己的家。”

長歌聽聞，臉上止不住的感激與羞澀，只低著頭謙遜地回道：“多謝大舅母關心。”

劉氏拉著長歌的手道：“什么關心不關心的，你母親當初與我可是最要好的。該吃什么，該用什么，舅媽都給你準備好了，對了還有教導宮中禮儀的嬤嬤也都給你準備好了，其余還想要什么盡管來與我說。”

長歌一面點頭，一面答應著，此時一個一等丫環模樣的女子走進來在劉氏耳邊說了幾句，劉氏點點頭，便對長歌眾人笑道：“正說著呢，可巧就來了。”

“誰來了。”吳氏開口問道

劉氏遞了盅奶茶道：“就是給長歌請的教導嬤嬤來了，”又轉頭笑著對長歌說：“這位白嬤嬤可是服侍過三朝天子的老嬤嬤了，上個月剛從宮里出來，這不，就被我給請來了，一來呢讓長歌你學習一些宮中的禮儀，二來呢白嬤嬤經驗豐富又通事故，也能給你講講宮里的忌諱。”

長歌聽聞往前一拜感謝道：“謝大舅母關懷，長歌真不知該如何感謝您了。”

劉氏只扶起長歌來道：“傻孩子，快坐下吧。”又與長歌一一說著些家常，只見一個小丫環稟報道：“老太太，太太，小姐，可以用膳了。”

眾人聽聞，便相互攜著往飯廳走去，剛進門，便見已有幾個膳食丫環在此伺候。吳氏坐到了正面上座，其余人變按著長幼一次坐下。晚宴除了家常的十六道以外，還添有富貴玲瓏，冬去春來，合歡梔子這幾樣常見的接風菜，幾個丫環見長歌用畢之后，便立馬上了銀耳雪燕羹。

長歌有些不慣，卻也舀了一勺喂到口中嘗著，只聽聞郭子昱道：“今日長歌姐姐來，哥哥怎么還不回來？”

郭子昱口中的哥哥便是長歌名義上的表哥，如今的三品護軍參領郭子祥。

劉氏聽聞便說：“今日平州督查進京，你哥哥被皇上叫進宮去了，應該再過一會兒就回來了。”

飯后，吳氏攜了長歌往壽安堂走去。眾人喝著茶，又問了些家長里短的話，長歌一一答應著，話音未落，只見一個容貌極為俊朗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只見他目光灼灼，眉宇間有著幾分尋常富家公子沒有的將領之氣。

“哥，你可終于回來了……”郭子昱跑上前撒嬌道。

郭子祥拍拍她的頭，又對吳氏，劉氏各行一禮；“祖母，母親安好。”

“好，好，還不去見見你的表妹。”吳氏道

郭子祥聽聞忙低頭做揖道：“妹妹安好。”這才抬頭看清長歌的容貌，可心中不由得驚訝起來。

長歌見到郭子祥的表情，有些疑惑與羞赫，東越男女大防雖不太嚴厲，但自己是女兒家，又是待選秀女，臉上不免紅云一片。

好在郭子祥立馬恢復了往常的神態，與吳氏相談起來。戌時一刻，管事嬤嬤前來回話道：“給表小姐準備的瑞雨軒已經打理好了，行李，丫環婆子也一并安置好了。”

吳氏點點頭說：“天色也不早了，長歌，今晚你先歇息，明日白嬤嬤自會去見你的。”又歪在狐貍絨的軟墊上想了想道：“徐嬤嬤，這段時間你就先跟著長歌，明日再去慶云寺把那玉鐲取來，到時候給長歌送去。”

眾人點頭答應著，長歌又與吳氏說了會兒話后，才跟著徐嬤嬤回到了瑞雨軒。

而此刻吳氏卻與劉氏還在一起商量著。只見劉氏道：“不知母親為何把徐嬤嬤送到她身邊？”

吳氏歪在塌上，渾濁的眼里透著幾分精光：“這孩子看著雖好，但保不準心里有什么主意。現在這個節骨眼可半分都不能錯，有個自己人看著也放心些。況且，這面子上也得做足嘍。”

“母親說的是，只是小妹夫的這一步棋不知道能不能行？”劉氏幫吳氏捏著腿道。

吳氏示意她起來，自己坐正了道“不能行？哼，不能行也要行，為著四年前那件事，皇上處置了多少家，咱們心里也是明白的。別的不說，你就看先前齊家，一百多口人，最后不也只留了齊望，這皇上明面上不說，哼！這心里可忌諱著呢……”

“是是是，媳婦省得，多虧小妹夫當初有遠見，給我們留下了這么一個寶。”劉氏聞言附和道。

“他倒是個人物，對了”吳氏看向劉氏“這些事就別讓子昱，子祥知道，特別是子昱，他們年紀輕，藏不住事。”

“哎，媳婦知道了。”劉氏轉轉眼珠，點頭答道。

這瑞雨軒原是郭氏尚未出閣時的閨房，三進三出，小小巧巧，卻玲瓏有致，精致典雅。

夜色深沉，長歌躺在檀木雕花白玉床上回想著今日的一切，郭家人的臉，顧青松的表情都讓她有些琢磨不透，輾轉了許久方才睡去。

次日清晨，長歌剛吃完早飯，徐嬤嬤便領著白嬤嬤來了。

這位白嬤嬤風姿尚存，眉眼和順，雖已出宮，但周身那股氣勢卻不容讓人忽視，只見她往前行禮道：“老奴見過小姐，小姐安好。”

長歌看著她，嘴角彎起一抹笑，示意半夏扶她起來，并送上了早已準備好的五百兩銀子的銀票。白嬤嬤也不推脫，不亢不卑的接下后，笑言道：“奴婢白薇見過小姐。”

長歌點點頭，便請白嬤嬤坐下道：“長歌初來乍到，今后少不得嬤嬤的教導，長歌一定會努力學習。”

白嬤嬤見長歌儀容不凡，又謙遜有禮，語氣也變得和緩起來：“小姐哪里話，能伺候小姐乃是奴婢的福氣，奴婢也必當竭盡全力來教導小姐。”

此后一個月，長歌便日日跟隨白嬤嬤學習宮中禮儀，了解宮中之事。長歌乃聰慧至極之人，白嬤嬤所教導的很快便嫻熟起來，為此白嬤嬤便更加盡心教導長歌。

而在這段日子里，長歌對宮中之事也有了一個了解。

當今皇上乃是先帝孝任皇太后所生，身份尊貴，從小便聰明智存，不僅出征北齊，南楚，還幫助先帝平定三王之亂，在登基三年里更是讓東越的國力愈加強盛。如今已二十有二，當今的皇后乃是當朝左相之女冷含芝，比皇帝小上兩歲，性格最是溫和有禮。如今宮中，除卻登基時的幾個輔位大臣之女，便再無其他人。

而皇上的母親也就是孝任皇太后，在皇上登基五天后便前去靈云山祈福去了，當今后宮都以皇后冷氏與右相之女獨孤夢瑤為尊。

此番大選是皇帝登基之后的第一次選秀，對秀女的家世人品更是精挑細選，極為嚴苛。且宮中等級森嚴，就算是長歌這樣的家世，剛入宮時也只能是一般的低等宮嬪，有次送白嬤嬤出門時，她曾對長歌說，以長歌如此家世，進宮必然為意料之事，并囑咐她千萬小心，善自珍重。長歌聽聞自是不勝感激，一番感謝后還留與白嬤嬤一起用膳。

學習之余，郭子昱也經常來找長歌玩耍。長歌性子冷淡，又不喜與人交談，三年來幾乎沒什么朋友，可沒想到熱情純真的郭子昱卻與長歌成了彼此最好的朋友。

閑來無事，一日雨后，長歌正坐在窗下寫著首李白的詩，那一個個簪花小楷極為靈秀飄逸。

“姐姐，又在寫字呀？”只見郭子昱拎著個木蘭飛花流云食盒走了進來。

長歌放下筆，看了眼食盒道：“小饞貓，又帶著什么好吃的來啦？”又喚以冬過來道：“快給子昱準備一杯熱熱的桂花牛乳來暖暖身，才下了雨，著涼可就不好了。”

郭子昱拿出食盒里的墨玉云片糕來，“姐姐快嘗嘗，才做出來的。姐姐，明日下元節可打算去哪？”

長歌嚼著云片糕，搖搖頭道：“我對京城也不熟悉，怎么？又有什么鬼主意。”

“姐姐真是的……”郭子昱嬌嗔道“京城的下元節可熱鬧了，我們不如出去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