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不知。”長歌搖搖頭道。

皇帝摟著她，淡漠中帶有一絲懷念道：“這里原本是朕堂妹韻寧公主的地方，只不過她父親犯了罪，父皇就命朕抄了家，這忘憂宮也就這樣空了下來。”

長歌聽罷，一時無言，又聽聞皇帝問她：“你說，朕可是做錯了？”

此時殿內溫暖如春，那茶壺上正冒著滾滾的熱氣，“嗒”的一聲，一滴熱氣便冒了下來。長歌站在他的身旁，溫聲軟語道：“皇上乃是一國之君，擔負的是天下蒼生的性命。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韻寧公主的父親犯了罪，皇上的做法乃是情理之中，無需心有愧疚。”

“是嗎？”皇帝似是自嘲一般一般，隨又笑道：“對啊，朕是天子又怎么會錯呢？”

長歌只覺得他的語氣中仿佛有一股難言的痛楚一般，可這又是為了什么呢？長歌這樣想著，臉上不自覺露出了一絲疑惑額神情。皇帝看在眼里，只覺得眼前的人似乎與記憶重疊，變得緋艷迷離起來，他輕嘆一口氣，重重摟著長歌道：“長歌，你還是回到了朕的身邊，不要再離開了好嗎？”

長歌猶如還在夢中一般，沒想到一切居然這么順利，這位九五之尊當真對自己有如此深情嗎？難道就因為下元節的那一晚？長歌不想去細想，也不敢想，這樣的結果已經讓她倍感幸運。

雨漸漸停歇，皇帝幫她順一順頭發道：“你住在哪？朕帶你回去。”

“昭純宮”長歌聲如細蚊道。

皇帝拉著長歌的手，緩緩走出了忘憂宮。身后的濃霧一分一分的散去，那片蒼翠的竹林也慢慢變得模糊起來，皇帝手上的紋路清晰可覺，那微微隆起的老繭摩挲著長歌細嫩的雙手有些癢，不知為何，長歌心中竟然奇異地安靜下來。

不似剛才靜默無言的尷尬氣氛，此時兩人相互攜著手，一路相談著。長歌有些詫異，明明不過只見了兩面，可為何竟然熟悉至此？或許真應了那句詩‘身無彩鳳雙飛翼……’

“心有靈犀一點通”皇帝突然溫聲開口道，“不知為何，腦海中竟然出現了這句話。”

長歌低頭看著他的龍紋袍角，用青金線繡出的一朵朵祥云，連綿不覺的盤繞在龍腳周圍，面色赤紅道：“臣妾，臣妾方才也想到此句詩。”

皇帝眼神透亮，開心道：“我倆果然有緣。”

長歌亦是羞得不敢再與他對視，不多時便到了昭純宮正門，這座古樸雅致的小宮殿因著皇帝的來臨而變得熠熠生輝起來。

“小，小姐？”正在打掃的以冬嚇得把掃把扔在了地上，隨后便跪在地上道：“恭迎皇上，寶林回宮。”

長歌心知他們并不知道自己現在已經不是寶林的位分了，但也不好說，此時一旁的皇帝開口道：“你主子現在已經是正三品的主子娘娘，怎么晉封的旨還沒來？”

跪在地上的一眾人顯然沒想到不過幾個時辰，自己主子的身份已是翻天覆地的改變，愣神片刻跪下來道：“參見皇上，貴嬪娘娘。”

致遠“嗯”了一聲，便踱步進了曦雨殿，環顧一圈后，便淡淡開口道：“這昭純宮也太偏僻狹小了些，侍奉你的宮人怎么只有這么幾個？”

“皇上，臣妾好靜，昭純雖小卻也精致幽靜得緊，且臣妾也只需這幾個人伺候就可以了。”

致遠不置可否，只道：“話雖如此，可如今你也是個正經娘娘了，這么幾個人也太不像話了，明日便讓趙培德給你挑幾個伶俐的來。”

長歌含笑道：“多謝皇上體恤。”

致遠一揮手道：“今日你也累了，你且先歇著，等過幾日我再來看你。”

“臣妾遵命，但聽皇上吩咐。”長歌福一福道，隨后又目送著他出了昭純宮。

剛走到曦雨殿，便見宮人們齊齊下跪道：“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長歌見以冬幾人眼里俱是淚光，便笑嗔道：“哭什么呢，傻丫頭。”

“小姐……”半夏喜極而泣，再也說不出話來。

長歌深吸一口氣道：“如今這情形你們也看到了，今后我們一定得更加小心，宮中人多口雜，你們今后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與欽，這宮里也得再看緊些，萬不可被人抓去了把柄，”

陳與欽鄭重其事地點頭答應了，長歌又道“今日有些乏了，你們都下去吧。”眾人也就都散了。

長歌關起門，獨自走到了銅鏡前，靜靜地看了許久。鏡里的人容顏姣好，雙眼如泉水般清澈，雙頰尚未褪去的紅暈映示著鏡中人的心情。一時間，隱藏的心事，一件件地涌了上來。

從初見的驚鴻一瞥，到再見的驚心動魄，皇帝身上有太多吸引自己的地方，他深情濕潤的眼神，若有似無的惆悵，還有廣闊深遠的見識……無不吸引著自己的目光。長歌明白，從今日陸楓園的那一個擁抱起，自己便不再是那個默默無名的小宮嬪，現在必然是樹敵已多，遭人嫉妒了。

但長歌心中也是滿足的，畢竟皇帝便是那個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可這后宮風波詭譎，爭斗不休，自己當真可以獨善其身嗎？但不知是誰在外面喊了一聲，長歌順著聲音朝窗外看去——

下雪了。

升平四年，在一個多月的漫長寒冷之后，東越皇城終于迎來了第一場雪。放眼望去，整座皇城都是處于一片銀裝素裹之中，長歌望著那些細細的雪粒，不禁想，此時的皇帝是否也是在欣賞這冰雪世界呢？那幾顆梅花終于開了，點點朱紅間，長歌聽到了自己心中的某種聲音。

長歌握緊自己的雙手，她明白，之所以自己不愿意面對這后宮是非，除了畏懼更多的是因為下元節的那一晚的奇妙相遇。在那個火樹銀花的夜晚里，自己塵封的心第一次為另一個人而打開了，這對于向來孤獨寂寞的自己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所以為了這一點悸動與心中的恐懼，自己便打算把自己悄悄隱沒在這后宮之中。

可是皇帝的出現卻把這一切打亂了，他的情意，自己心意，由不得自己去選擇！既然這樣……長歌轉過頭又望著鏡中的自己，終于，她看到自己眼中閃耀的火光。很好，既然已經決定了，那么，便讓自己從這場初雪開始，一步一步踏上這無聲的戰場！

就在此時，長歌聽得門外有些喧嘩的聲音，隨后便見雨珍一臉喜色地走了進來。

“好，好！長歌，咱們終于如愿所償！”雨珍快步走到長歌面前，拉著她的手喜極而泣道。

長歌忙拿出帕子為她拂去淚珠道：“好姐姐，今天是高興的日子，哭什么呀。”

雨珍止住淚，笑道：“好妹妹，姐姐只是高興，原本想只要能引起皇上的注意就好，沒想到竟有如此境遇，現如今，除了獨孤夢瑤，便是妹妹你的位分最高！”

“姐姐，”長歌并不似雨珍那般欣喜，沉默片刻道：“正因如此，妹妹才怕是否過于招搖，惹人嫉恨呀。”

雨珍聽聞，臉色微變道：“話雖如此，可獨孤夢瑤早就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就算你不受寵，她照樣也會把你除掉。但如今你圣寵正旺，只要咱們萬事小心，你又榮寵不衰，這樣她也不會把咱們怎么樣！”

“但謝姐姐吉言，”長歌彎起嘴唇笑道：“只要咱們姐妹二人同心協力，就一定能在這后宮站穩腳跟，屹立不倒！”

雨珍聞言，也同樣握緊長歌的手用力點頭，笑顏中閃爍著幾分長歌并未發覺的寂寥。

“姐姐放心，只要有機會，妹妹必當向皇上舉薦姐姐。”長歌心中雖有些發酸，但雨珍與自己情同姐妹，她也不想看著她寂寞終老。

誰知雨珍卻慌忙拒絕道：“姐姐并無爭寵之心，只愿妹妹圣寵不衰，能夠扶持姐姐一些便可！”

“姐姐何出此言？”長歌十分不解道：“在這宮里姐姐比我更清楚，皇上的寵愛對于我們是有多重要！姐姐怎可？”

誰知雨珍并不接話，只低著頭，猶豫了許久后方才滿眼淚光道：“好妹妹，這話姐姐只對你一個人說。”

“姐姐請講，妹妹必當為姐姐保密。”長歌見她面色潮紅，眼神有些躲閃，便是她必有隱情，便溫聲說道。

雨珍點點頭，咬著嘴唇道：“我不想去爭寵是因為，因為我早已有鐘意的人了！”

“姐姐……”長歌忙捂住她的嘴，又遣散了眾人后方才讓她接著說下去。

“我與他自幼相識，原本親事都已經在準備了，可誰曾想居然撞上了這皇宮大選。妹妹有所不知，我們家就只有我一個女孩，所以……”雨珍說到此處，便再也說不下去，只一味的流淚。

長歌心中震動，誰能想到平時最為溫和的陸雨珍竟也有這樣一段往上，又見雨珍說道：“長歌，你可別看不起我，雖不能與他相守，可是我也不愿委身自己！”

“姐姐哪里話，妹妹怎會看不起姐姐！只是姐姐，縱然你為他苦守清白，可或許如今他已成家也未可知啊。”

雨珍搖搖頭，神色有些凄苦道：“不會的，在我進宮那一日，他便在慶云寺出家，從此遠離紅塵了。妹妹，他已為我如此，那我也不能辜負于他。”

“什么！”長歌脫口問道，心中不由得豎起一股敬佩惋惜之意，便愈加動容道：“姐姐只管放心，只要妹妹在便會護姐姐一日，但如果哪日姐姐改變了心意，姐姐也盡管來和妹妹說，妹妹必當全力協助姐姐！”

雨珍看著長歌誠摯的面容，眼睛里飛快地閃過了一絲歉疚道：“多謝妹妹，姐姐今后也必當全力協助妹妹！”

天色漸暗，送走雨珍后，這曦雨殿又只剩長歌一人，長歌獨坐著無聊又叫了半夏幾人來打雙陸。

“娘娘饒命啊！”一聲慘叫從昆德宮中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