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軍營內燈火通明，好不熱鬧。

這幾天，軍營里可是熱火朝天，無他，慶祝，犒賞而已。朝廷的封賞還沒下來，張道真和其他總兵就做主把這次的戰利品都分下去了。可能，這次過后，就不會有了。

在中央的帥帳之內，張道真端坐其上，手里一卷書，不斷地翻看思考著。《資治通鑒》，很有名的史書。記載了北宋的很多事。雖然司馬光的為人讓人不齒，但是，編書的水平還是不錯的。

他腦海里不斷翻騰著，現在的大明朝，比當年的北宋神宗時期更加嚴峻，文官們已經能夠撼動皇權了，而他要做的，就是剎住這股歪風邪氣，正本清源。文官們的目的在于權利和錢財，他們不會想著去體恤底層的百姓和勞苦大眾。

北宋的帝王將文人士子捧上了天，從此，劃分了一個階級，文人階級。千百年來，百姓已經有了根深蒂固思想：文人高人一等，童生不算，從秀才開始就是新的階級。

兩百年來，這個階級就像是滾雪球一樣，不斷擴大，在大明身上吸血，現在，終于形成了一股能夠撼動皇權的力量。甚至是，操控皇權，影響皇權的更佚。

殺，只能殺一批，殺一時。關鍵還在于改革，將文人高人一等的思想除去，讓百姓不再對他們信服，盲從。

也不是沒人想到過文人勢力的危害，但是，他們作為既得利益者，怎么可能去犧牲自己的蛋糕。就這樣，屠龍的少年終究成龍，周而復始，就像是滾雪球一樣。

“你在看什么？”一個悅耳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張道真揚了揚手里的書，回頭笑道：“《資治通鑒》。”

“怎么，素來戰無不勝的耿大將軍也開始學文官的那一套了。”身后的練霓裳捂著嘴笑道。

“不是學，而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知道了他們的手段，才能更好地對付他們，在一定的范圍內，按照規則辦事，更簡便，不是嗎？”張道真搖頭道。

說完，他站起身，很自然的牽起了她的手，“走，出去看看！”

練霓裳沒有拒絕，任憑他拉著手，走出了大帳。

外面，熱火朝天，士兵們都在飲酒作樂。有的在搖骰子，有的在猜酒拳，有的甚至是在說各種葷話。玩的不亦樂乎，在酒肉的安撫下，戰爭的傷痛已經在慢慢愈合，只是心底里怎么樣，那就不知道了。

這一夜，練霓裳就跟著張道真在軍營里游蕩。在這里，她見識許多不同的東西，聽到了很多不曾聽聞的事情。白發的老卒，傷殘的士兵，形形色色，舊日的辛酸往事盡付一杯濁酒。

幾天后，朝中發生了大震動。遠在遼東的張道真不用錦衣衛都知道了消息，具體有兩件事。

第一，萬歷皇帝頒布了罪已詔，對近年來災害不斷作出了懺悔，說明自己是德行有愧，云云，導致上蒼發怒，降災于民。

第二，東林黨元老，萬歷時期上任過首輔，被稱為“獨相”的葉向高重返朝堂，出任次輔。與方從哲一同在內閣處理朝政。但是明眼人都看的出來，葉向高回來，肯定是要成為首輔的，這不過是個過渡罷了。

當然，為了葉向高的回歸，東林黨可是付出了不少代價。

張道真收到這個消息只是淡淡的笑了，隨即仍在一邊，在他看來，朝中的大部分朝臣都是一個樣，貪婪無比。

一方面打著“天子不可與民爭利”的口號，罷免礦稅，鎮守太監。一方面又勾結鄉紳，海運，開礦，走私。沒有什么是他們干不出來的，沒有什么錢是他們不敢撈的。

皇上要錢，可以，問那幫泥腿子農民要要去。我們文官的錢，你是一分都別想動，動就是“與民爭利”，不符合明君之道。

當然，天子撈錢是聲名狼藉，而他們撈錢，只要付出一點點蠅頭小利就收獲了名聲。什么開橋修路之類的，做了一點就被士林傳頌，吹噓，成了萬家生佛的人物。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總兵劉鋌、李如柏、杜松、馬林、耿少南等人一戰滅金，朕心甚慰。然爾等縱容手下燒殺搶奪，致使遼東百姓民不聊生，人心惶惶。后擅自出兵，進攻科爾沁草原，犯下無邊殺孽。故此，功過相抵，現特命你等人留下近七萬兵馬鎮守遼東，交由遼東總督統領，防備北元余孽。其余諸人回歸重鎮，不得有誤，欽此！”

在一聲聲刺耳的公鴨嗓中，圣旨宣告完畢。在座跪下領旨的諸將都是滿眼憤怒，就好像要吃人一樣。那太監倒也聰明，宣完圣旨就趕緊溜了，他怕被這幫不講道理的兵將活活撕了。

場面一度凝滯，張道真和李如柏都是面上平靜，眼底古井不波，看不出什么。而其他的人就沒這么淡定了，全都咬牙切齒的。

“狗日的，這幫文官飯桶。老子們在邊疆豁出性命，他們倒好，醉生夢死，一句功過相抵就沒了！”不知道是誰吼了這么一句。

“是啊，朝廷也太過分了吧！”

“就是，大不了，老子不干了，去草原當個馬賊，落草為寇也比當這大明朝的將軍強啊。”

······

就在群情激奮，吵吵嚷嚷的時候，一個渾厚，高昂的聲音傳來，“諸位將軍，別來無恙啊！朝廷的封賞剛剛到了，想必各位現在都是腰纏萬貫了吧。老夫在此，可真的是要恭賀各位將軍了。”言語中，得意，譏諷，盡顯無疑。

“楊老狗，是不是你搞的鬼！”劉鋌紅著眼，喘著粗氣怒罵道。

楊鎬聽到喝罵，也不生氣，淡淡的笑了笑，反問道：“怎么是我搞的鬼呢，這是朝堂諸位大臣和陛下下達的封賞，難道各位將軍還不滿意嗎？”

劉鋌一下子瞠目結舌，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楊鎬的到來也讓憤怒的將軍們暫時停息，但心里的火焰卻是越燒越熾熱。張道真就等著他們爆發的一天，越是壓抑，也是能爆發出驚天的聲威。

張道真冷眼旁觀著這一切，隨即看都沒看楊鎬一眼，徑直走了。其他將軍也是同樣如此，直接無視了楊鎬的話語，魚貫而出。

這一次，朝廷真是給他們送上了一份“大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