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已是黃昏時分。草原上，淡淡的血腥味四散開來，隔著百里外都聞得到。風，漸漸停了，沙，漸漸淡了。

張道真匯聚劉鋌和李如柏在這草原掃蕩，也幸虧是他們兩個，對于屠戮草原老弱的事不反感。他們都是老將，一個跟隨父親鎮壓遼東，一個就是靠著異族的人頭壘起來的戰功。他們當然不會有任何不適。

“轟！轟！轟！”

馬蹄聲席卷而來，部落里的人其實看到草原的殘兵都想著離開，但是拖家帶口，部落遷徙不是那么簡單的事。他們剛離開沒多久，就被明軍的隊伍追上了。

騎馬的人見到這陣勢，嚇得趕緊跑了，留下剩下的部落人看到逐漸接近的騎兵大震，發出“啊，啊，啊”的恐懼嗓音，丟下身上所有的東西，不要命的奔逃。

“讓我上馬啊！”有草原人哭著叫喊，發出最后的聲音。

轟轟轟······

轟鳴的馬蹄聲淹沒了一切聲音，直奔逃離的身影。而逃離的人當中，一名斷了一條胳膊的韃靼拄著長矛揮掃，刺在沖刺戰馬的胸口。很可惜的是，他不是項羽，不是李元霸，更不是李存孝。

巨大的力道從長矛上傳來直接將他挑飛，從上方刺下的長槍貫穿了他的胸膛，高高的挑飛，隨后落在地上，卷進無數踐踏而來的馬蹄下，撕的粉碎。

更多落在后面的草原韃靼，在凄厲的慘叫聲中，頃刻間被鐵蹄淹沒進去，骨頭咔嚓咔嚓的斷裂聲在馬蹄下響起。內臟，血肉灑滿泥土，留下殷紅的一片。

越過一道山坡，跑在前面的幾十騎回頭看到族人的慘狀，目眥欲裂，額頭上青筋暴起，有人吼道：“跟他們拼了，你們去通知其他部落的人，撤向赤城方向，那里有我們的蒙古大汗，草原狼王。”

說完，有幾人就回頭迎上了騎兵隊伍，剩下的都是四散開來，通知其他人去了。只是，這回頭幾人雖是有悍不畏死的意思，但在上萬鐵騎之下，只有化為灰燼的下場。

······

遠處的牛羊低頭啃著青草，抬頭看了看遠方，隨后又低著頭吃了起來。身著毛皮貨的牧人揚了揚手里的鞭子，望著遠方。

他感覺到，大地在輕輕的顫抖，雖然很微弱，但是長時間的游牧生活讓他明白，有大批人馬正在靠近。果不其然，不一會兒，遠處傳來陣陣轟鳴聲。

大地的抖動頻率越來越快，視野中出現了一條黑線，隨即，越來越長，然后黑壓壓的一片黑色洪流洶涌席卷而來。

在最前面的，是他們草原的戰士，此時的他們不復之前的神氣，狼狽不堪，帶著渾身的血跡，騎著戰馬擦著他的身子躍進了部落。他朝著遠處的牧民和發呆的他喝道：“快走，南蠻子來了！耿殺神來了！”

身后，如驚雷般的馬蹄聲滾滾而來。

部落里的人聽到動靜，都掀開帳篷出來，看著遠處的沖過來的身影叫喊著什么。還沒等他聽清楚。

“噗！”

那個戰士的胸口已經被長槍貫穿，整個人都從馬背上摔下來，釘到地上動彈不得。滿是鮮血的嘴不斷嗚咽著，撕心裂肺的喊出此生最后的話語：“快走！”

長長的鐵騎洪流從他身邊掠過，拔起長槍，將他的尸身甩下。在奔騰的馬蹄下，他成了一堆爛肉，誰也分不清楚。

騎兵愈發的迅疾，恐怖的沖勢攜帶著巨大的撞擊，一道道呆滯、驚恐的草原牧民直接被撞到，淹沒在疾行的馬蹄下。鮮血不停的在地上飆飛四濺，一頂頂帳篷也在浪潮席卷中被踏平，煙塵彌漫。

哭喊的孩童被父親抱著想要逃出部落，但是雙腿怎么比得上馬蹄來的快？他們被追上的騎兵連帶懷里的孩子一槍釘在地上，聲音戛然而止。

一名皮膚黝黑，精瘦剽悍的草原老人叫罵著拿出一根銹跡斑斑的長矛，發出“嗚啊”的嘶吼。渾濁灰黃的眼眶里溢出熱淚，朝著離他最近的騎兵沖了過去。

戰馬嘶鳴，那人長槍一抖，刺過空氣，看都沒看那老頭一眼。視線掃過幾乎被踏平的部落，朝著身旁的傳令兵吩咐一句：“速戰速決，一個不留！”

“殺光？”

那人點點頭，“寸草不留，全部殺光！”，抽回手上的長槍。噗的聲響，槍頭從老人口中拔出。變得灰暗的雙眼，逐漸失去了生機。他不是別人，正是張道真的老將劉彥。這一切，他都習以為常了，算不得什么。

等他們離去時，濃煙四起，大火沖天。一切的罪惡都被燒的干干凈凈。

而在另外幾處，幾十里開外幾千鐵騎也是同樣的向另一個部落發起了沖鋒，兵鋒所指，一切都將化為灰燼。

又是另一番屠殺，沒人可以阻止。

到了夜晚，科爾沁大戰處，不斷有一千或幾千的騎兵匯聚而來，一身洗之不盡的鮮血，長槍上泛著道道血痕。

張道真、李如柏、劉鋌已經在這里匯聚。戌時，他們在這里點卯返程。

對比來的時候，他們少了將近一半的人。張道真的隊伍陣亡了一半，剩下的也都是人人帶傷。李如柏和劉鋌部更慘，要不是他派人支援，這倆人估計就回不來了。

但是他們也沒有怪罪的意思，畢竟也是他們自己要來的。進攻草原，追亡逐北，這是每個將軍的夙愿。現在，他們總算是圓夢了。

一同回去的，還有上萬士兵的腰牌和指骨，以及多達幾萬的雙耳，這相當于是敵人的首級，也是戰功。這些是手下士兵的骸骨，回去立個碑就行，只能這樣給他們留個念想。至于尸骨，他們已經化為灰燼和他們的敵人長眠在草原身處。

想必，來年的牧草會更加的茂盛吧。

張道真掃視著手下的士兵，一馬當先，喝道：“返程！”

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在士兵耳中卻是宛如天籟，許多人都是熱淚盈眶。只是，很多士兵再也聽不到了。

兩萬三千人，能回來的不過是一萬多人而已，還是個個身帶傷。他們當年在草原肆虐也沒有這么慘過，面對數倍于他們的敵人，他們勝了。他們，無愧于大明軍人這四個字。

一路上，寂靜無聲，低沉的氣氛在軍中蔓延。張道真也是一臉嚴肅，不復之前的輕松寫意。可以預見，這場歸途之后，定會引起更大的震動，無人可以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