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蕭睡醒的時候，白若亭早已不在房間里了。他睜開眼睛，看向窗外，天已大亮，屋外鳥語花香，很遠的地方隱約傳來練功的聲音。

秦子蕭穿好衣服，開門走出去，看見大家走路都輕輕的，覺得奇怪。其中一個人看見了他，大聲喊了聲：“秦少爺醒了！”

聽見他的喊聲，小六跑了出來：“秦少，您醒了啊，您先去洗漱，我稍后就把早點給您送到您房里來。”

秦子蕭好奇的問道：“你的師兄們，怎么走路都這么奇奇怪怪的，在練功嗎？”

小六一看笑了：“不是不是，是白先生說，你這段時間太辛苦了，跟著我們日夜奔波，難得睡個懶覺。我們這里是天蒙蒙亮就要起來練功的，所以班主怕大家吵醒您，叫各位師兄都跑到院子外面去練功去了。那些進來的師兄也怕吵到您，走路就變這樣了，您這會兒醒了，他們走路就正常啦，不信你看。”

秦子蕭這才回頭一看，果然見大伙走路都正常了，看見他的人還禮貌的跟他打招呼：“秦少，早！”

秦子蕭也有禮貌地跟大家點點頭，笑著問：“若亭呢？”

“先生一早去師傅房里聊天去了，您先洗漱，我現在就去給您取早點過來。”小六說完就往廚房跑去。

等小六取來早點，秦子蕭一邊吃著饅頭，一邊用勺子攪著粥，問道：“小六，你跟若亭都叫魏班主師傅，那你們應該是同輩份才對吧，你為什么不叫若亭師兄，要叫他先生呢？”

小六說道：“我們很多師兄弟都是因為家里窮，快養不活了，被家里人送到師傅這，等于半買半送來的。師傅也不是人人都收，他挑一些有潛力的才留下來。師傅覺得我的悟性高，人也比較勤快，讓我陪先生去上海發展，照顧他們的同時也讓先生教我曲藝。所以準確的說來，師傅是領養我的人，像我的父親，而先生才是我真正意義上的師傅。”

“哦，原來是這樣。我看你們師兄弟之間感情都很好啊。”秦子蕭說道。

“那是當然，聽說當年師傅很火的時候，收了很多徒弟，可當師傅遭難的時候，有一群白眼狼落井下石，不但要走人，還跟師傅要錢，逼得師傅當時都快活不下去了。剩下的師兄一直陪著師傅共度難關，直到白先生來了。師傅對白先生好，師兄們也對他好，白先生感念大家對他的照顧，自從他正式成了角兒以后，就把我們春華戲班可勁兒地往高處帶，從此我們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大家跟著他都過上了好日子。”小六說起來，臉上露著滿滿的崇拜之情。

“那若亭后來又為何要單獨去上海發展呢？”秦子蕭第一次聽小六說起白若亭的事，越發的好奇。

“還不是因為若林哥的病，師傅發現了幾次若林哥生病，都瞞著白先生不告訴他。他希望他們到大城市找好醫生去看看，看能不能治好。剛好上海金豪劇院的班主發出邀請，師傅就把白先生推薦了過去。”小六說道。

“那你們師傅為什么不跟著一起去呢？”秦子蕭接著問道。

“你以為師傅不想啊？師傅對白先生就像對親兒子似的，不是親生勝似親生。可是他要是跟著走了，戲班子這么多人又咋辦呢？如果帶著整個戲班子去投靠金豪也不現實，人家也還養著一群人呢。再說了，寧做雞頭，不做鳳尾的道理咱還是懂的。這個地方雖然小一點，但是相對來說還是要更自在些。”小六小歸小，但腦子聰明，門兒清。

秦子蕭嚼著饅頭，聽了點點頭：“原來如此。”

“那若林呢？以前若林在這兒都做啥？”秦子蕭繼續問道。

“照理說，師傅本來是只想要白先生不想要若林哥的，但是白先生說了，他和弟弟是一體的，要共進退，如果師傅不能要若林哥，他也不打算留下。師傅是第一眼就喜歡上白先生了，說他骨相難得一遇，就是老天賞飯吃的，若不吃這碗飯太可惜，所以就把若林哥一起收了。結果若林哥不但不給大家添麻煩，人還特別好，是我們戲班里最受歡迎的人，他嘴甜，人又勤快，師兄弟們都喜歡他。”小六說到白若林，微笑的嘴角就多了些酸澀。

秦子蕭知道小六跟白若林的感情深，他怕小六又難過，忙轉移話題：“我吃好了，小六。白若亭還在跟班主聊天嗎？我想去找他。”

“哦，聽白先生說，今下午要和師兄們一起上臺唱戲，想再回味一下從前的日子，這會兒估計去化妝了吧。”小六麻利的收拾著餐具。

“他在哪兒化妝？”秦子蕭問。

“那秦少你跟我來吧，我帶你去。”小六端著托盤，讓秦子蕭跟在他身后。

遠遠的，秦子蕭看見了一扇中式半月花窗，窗前盛開了一樹燦爛的石榴花，朵朵熱烈奔放，嬌艷欲滴。而窗內，正是穿著一身紅衣的白若亭，正在攬鏡描妝，窗里窗外都是景，秦子蕭突然有感而發：

“一抹紅袖點紅妝，

對鏡斜照俏嬌娘。

窗外石榴花似火，

偷潛花影上羅裳。”

窗內描妝的白若亭瞟見秦子蕭在看著自己出神，放下鏡子問道：“秦少，你在發什么呆？”

秦子蕭興奮的跑到窗前問：“有紙筆嗎？”

白若亭點頭，朝里努努嘴，秦子蕭便飛快從窗前繞去后面，開門進屋。

“你要紙筆干嘛？”白若亭邊化妝邊問。

“我隨便寫寫畫畫，你不用管我，你忙你的就好。”秦子蕭頭也不抬的，在一旁畫起來。

白若亭忙完，見秦子蕭還在寫，就好奇地去看秦子蕭到底在寫什么。卻見秦子蕭在紙上畫了一扇窗，窗內有一個照鏡子的女子，只畫了半個身子半張臉，窗外有一棵開滿石榴花的樹。畫上石榴花是紅的，女子的衣服是紅的，女子的妝也是紅的。畫旁邊還配了一首詩，白若亭情不自禁的跟著念了出來。

“我畫的是你，像嗎？”秦子蕭高興地說道，“這是我剛才在外面看到的，是一幅很美的畫面，于是就很想把它畫下來。”

“沒想到秦少還畫得一手好畫，畫得可真美，我有這么美嗎？”白若亭一看這畫就很喜歡。

“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美而不自知，吾以美之更甚。”秦子蕭說道：“喜歡嗎？喜歡就送你。”

白若亭忙說：“喜歡，喜歡，真的太喜歡了，我一定要把它好好裱起來，掛到我的家里去。”

秦子蕭說：“你今天這身紅衣真好看，今天要唱什么戲？”

“我今天唱《西廂記》，演的是紅娘，要去看嗎？”

秦子蕭點頭。

“那我們快走吧，好戲馬上就要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