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誠退下后，陳武從一沓公文中抽出一張紙。攤開，紙上只畫著一個人的眼睛，沒有面容。眼睛內，兩簇火焰仿佛在跳動著。

陳武的思緒回到那個雨夜。清縣客棧，他與趙璃璃交手。趙璃璃不敵。

但是，她身上的那股氣魄，展現出來的武力，以及他在閃電光下看到了火焰，全然不似傳言中的趙璃璃。

自信、不屈、果敢、堅韌……以往這些與趙璃璃無關的贊美詞，此時都可以成為她的標簽。

收斂了鋒芒嗎？

一直在扮豬吃老虎？

陳武撐著額頭似在思考，指腹有意無意的拂過面具上隱蔽的符文。他記得，那道閃電光下，驚訝的不僅僅是他還有她。

紗巾被掀下，額頭的血漫入眼角，但那天陳武第一眼注意到的，卻是趙璃璃眼里的兩簇火焰。

而趙璃璃注意到的，是陳武面具上的符文。

驚訝，詫異，疑惑伴隨。

夜幕，趕路的璃璃一行人，再一次露宿林間。三人圍坐在一起，中間是驅寒的火堆。

璃璃掏出地圖來看，用枝條圈著一塊地方。“我們先去這，荊城。”

看到璃璃圈出來的地點，簡一很快就有了方向。“從這里穿過去，再繞到荊城。一路上走小路，不易被發現，最為穩妥。”

璃璃點頭，表示同意。

“主子是想先去找將軍的下部？”釋風的腦袋也很靈光，稍一思考也就明白璃璃的用意。

“對。父親的老部下比我們知道的多，光靠我們是遠遠不夠的。”璃璃目光堅定，身上展現出來的是自信和沉穩。

“你們看，我們現在在這里。距離年興國邊境也就兩天路程，距離西樊國的，也是如此。”璃璃手里的枝條在紙上游走。

“西樊國和年興國接壤的地方，對我們的防備必然最重。說不定年興國邊境內已經混入了陳武的人，只等我們從夏國自投羅網。”

簡一贊同的點點頭，距離璃璃逃走這么久時間了，陳武怕是發現了端倪。“主子，我們不一定要先去荊城。還有一個地方，我們可以去。”

璃璃不解望向簡一，釋風聽到后卻眼睛一亮。

“主子，簡一說得對，有個地方值得我們一去。陳武的手應當還沒有伸到那么長。”釋風和簡一同時指向地圖上的一角，說，“浮地。”

璃璃瞇眼，浮地這個地方距離他們很近，處于西樊國、夏國、年興國共同接壤的地帶，也稱為三大國之間的黑色地帶。

不受任何一國的制約，浮地內魚龍混雜，向來是靠武力稱霸之地。有窮兇惡極的亡命之徒，有潛藏地下的殺手組織……

無論是商隊還是官隊，都會盡量避開的一處黑色地帶。

浮地，世間沉浮之地。

“理由，說說看。”璃璃對浮地印象不深，對簡一和釋風所說的值得一去更是不解。

“現在浮地的地頭蛇原名叫志良，意思是志在忠良，但是他早已自改其名為青狼。青山猶在，惡狼依存。”釋風頓了頓，接著說，“他的父親是將軍的老部下，去年三月一次戰斗中被砍斷了雙腿，被他的兒子也就是青狼，接到了浮地贍養。”

“此事關乎軍隊威嚴，將軍對外稱該部下陣亡，隱瞞了他在浮地的實情。”簡一補充道，“屬下也是偶然得知。這才建議主子先去浮地。”

“好。說一下他們的生平。”璃璃盯著浮地這一塊，心生疑惑。歷史軌跡真的不一樣了，當年她沒去什么浮地，而是荊城。

璃璃一一聽著簡一和釋風匯報的，對于浮地，她知之甚少。

青山猶在，惡狼依存的青狼是浮地的地頭蛇。多年前，青狼帶著一群江湖俠士闖入浮地，以雷霆之勢殺死了當時的地頭蛇，又以強悍的武力鎮壓浮地，至今。

無人知曉他們從哪里來，為什么來。

趙將軍奉命潛入浮地探查，得知此事，暗中壓下來。青狼的父親知道后，秘密休書一封，義正言辭的斷絕了父子關系。他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期盼的志在忠良成了曇花一現的泡影。

直到青狼收到趙將軍的信函，暗中將受傷的父親接來浮地。父子二人才再次相見。

如今浮地也并非青狼一家獨大，其他新興的流派涌起，其中漸漸能與青狼抗衡的就是夜王。

暗夜之王，喜紅衣，擅用毒，來無影去無蹤。手下眾多，有人猜測夜王的勢力早已掌控浮地，只是他不屑與青狼爭。兩家似井水不犯河水。

“小姐，夜里風大，站在窗口容易著涼。”柳心給陶姝兒關上窗，“小姐，該歇息了。”

“柳心，我感覺我忘了什么。但是我又想不起來。”陶姝兒突然痛苦的抱著頭，有東西在撞擊著，眼前浮現出大小不一的光圈。好痛，看不清了。

“小姐，小姐。”柳心焦急的，不知所措，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小姐，別想了。你身體還虛弱呢，身體好了就能想起來了。小姐，只要好好調養身體，肯定能想起來的。”

陶姝兒漸漸平靜下來，眼前是一個背影，紅衣渲染了半邊天。接著一些片段在腦海里一閃而過，而后不知所蹤。

“叫姐姐，我比你虛長幾歲，不虧。”

抬頭相望，不解眼中深情。

“趙璃璃，琉璃的璃，記住我的名字。”

夕陽下，青絲纏繞，美人如畫。

“小孩子不能喝酒。”

酒香不醉人自醉。

“陶姝兒，你一直都是這么傻傻的嗎？”

才沒有，對你而已。

“真是好養活。”

花好養活還是我好養活？

“我只能答應你，最遲三年后的這個時節，就會來找你。”

那便等你三年時節，可是……是誰答應我的？誰？

“陶姝兒，你不用來找我，等著我來找你。”

我等，可是我該等誰？等什么？為什么等？等不到呢？

“趙璃璃，琉璃的璃。”

所以，我忘記了什么？忘記了誰？

所以，我還要等嗎？

可是，等什么呢？等誰？

當所有畫面定格在那一抹紅衣，陶姝兒只覺得眼圈濕潤，卻什么也再想不起來了。強烈的熟悉感也漸漸消退，隨之而來的是陌生、迷茫、不解。

“小姐。”柳心驚呼，陶姝兒眼前一黑，癱倒在柳心懷里。

那一晚，丞相府燈火通明。

所以，我剛剛在想什么呢？夜深了，不是該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