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還有阿哥,也還有糖。”
- 檀華引
- 晷隙
- 2134字
- 2020-03-20 00:04:33
月下的石階上,月光清亮如水,兩位少年并排坐著,同飲著一壺酒,名為桃花醉。
酒香四溢,頗為醉人。駝紅色漸漸漫上兩人的脖頸,卻遮不住兩人臉上的淚痕。
為什么要哭呢?焚風和囚刈都說不清楚。
為什么不哭呢?此時此景,二人又都沒有理由。
“近日本君想了許多,關于父君、關于姨娘、關于你我。”
“想的再多,又有何用?”終究是回不去了。
“其實那日,你躲在箱篋中,父君是知曉的。”
囚刈側頭,看向焚風,少年面色如常,不似說謊。
“為何渾似未發現我?”
焚風抿唇,“他希望姨娘知曉。”赤衣少年起身,輕撫著一把赤色的寶劍,劍柄上赫然刻著兩個字----“百里”。抽劍出鞘,鋒芒一露,月光一寒。似是周圍的空氣都被這劍氣凍結,冷得讓人喘不過氣。可是奇怪的是,這柄劍卻沒有任何的血腥氣,仿佛是沒有開過刃,沒有見過血。
焚風按照父君曾經教的那樣,一招一式,一縱一橫,在月下汪洋恣肆,極盡風流。一劍舞畢,他微微嘆了口氣,將劍封回劍鞘。
“囚刈,這是我龍族至寶,百里劍。鳳族還有一把,名叫軒轅。這兩把劍本是盤古開天所得,贈與兩族首領,算作鎮族之寶。父君在攻打海龍之前,將這把劍交于了我。”
“既是鎮族之寶,為何他不貼身攜帶,反而帶走了那一柄舊劍?”
“他走之前,還頒了遺旨,傳我為王。”焚風摘下手上的扳指,舉向斜上方,從中間的孔洞看著天上的月亮,似是月輝因此沾上了一抹紅色。
“這是何意?”
“父君沒打算回來。”焚風看向囚刈,白衣少年面目溫潤,神色如水,兩只手卻攥成了拳頭,藏在身體兩側。
“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與我說笑?”
“屠了海龍,不是父君的主意。”焚風悄悄擦掉臉上的眼淚,“那是先祖的遺訓,父君為之籌謀多年,而在這棋局之中,姨娘便是最大的變數。”
“那日父君放你走后,與本君聊了甚多。他說他身為君王,從未想過自己會真正對一個女子動心,更未想過他念念不忘的那個人,竟是海龍王室。本君只當是姨娘手腕高明,成婚之后引得父君動了凡心,卻未曾想過他二人曾有過一段往事。現下看來,父君心里,定然是十分難過。”
“可他還是狠心殺了娘親。”囚刈橫眉,“我最原諒不了的便是娘親對他這般好,可他竟然親手將她殺害。人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難道他百里罡,沒有心嗎?”
“可是囚刈,你可曾想過,讓姨娘死在北海龍城,好過讓她回珀龍軒,終日面對滅族仇人,終日在夫君和仇敵之間矛盾。或許父君,只是想讓姨娘好過一點。”焚風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囚刈的肩,“從父君迎娶姨娘的那一日起,他或許便是下定了決心。而在這長長的二百多年里,每日每夜,父君都在獨自煎熬。”
囚刈不禁回想這一百多年,百里罡雖然未曾教授過他掌族之事,卻每日都來與他玩耍,每日都來與娘親說話,這三人仿佛才是和樂的一家。而對于百里焚風,百里罡雖是百依百順,卻更像是師徒之情,少了些許父子之愛。似乎他從母上走后,便再也沒有體會過家的溫存。
“罷了,都過去了。”囚刈仰頭,緊緊閉上了眼,不讓眼中的液體滲出來,卻未曾發現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似是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囚刈,難受了,便哭出來吧。”焚風臉上掛著兩行清淚,看向囚刈,“畢竟這一家,只剩下我們兩個了。”
“焚風,你可還記得你一百歲的時候,在做些什么?”
“吵著和母上要糖吃。”
“可我一百歲了,卻沒有糖,也沒有娘親。”
“囚刈,過來。”焚風招招手。
“何事?”囚刈撐著身子站起來,似乎是酒勁未過,走路有些搖搖晃晃。好容易到了焚風身邊,只見赤衣少年向著他伸出了拳頭。
“把手伸出來。”
一顆糖果滾落到囚刈掌上。
硬硬的,香香的,還有點溫熱。
“你還有阿哥,也還有糖。”
囚刈淚流滿面。
“阿哥過去對不住你,把母上去世的氣全都撒在你和姨娘身上,給你使絆子,借著習武的由頭欺負你,還百般刁難姨娘。阿哥仗著有父君,過于頑劣幼稚,嬌氣任性,什么都不懂。”
“可是現在父君沒有了,姨娘也沒有了,阿哥沒有再任性的資本了,阿哥是龍族的王。可是阿哥沒有那個能耐處理好政事,也沒有能力處理好家事,阿哥是不是很笨啊。”
“可是偏偏父君就是把這個擔子給了我,囚刈,阿哥也還是個孩子,我到底應該怎么辦......”
焚風語無倫次地說著,囚刈顛三倒四的聽著。
多日以來的重壓似乎在這一瞬間崩塌,壓的兩個孩子喘不過氣來。
“阿哥......一百年來,你終于肯讓我叫你阿哥了......”
......
“囚刈,這是你兄長,百里焚風,是不是很英俊啊?”敖玉柔懷里抱著囚刈,指著焚風說著。
小白龍一爪子抓住焚風的小手,瞇起眼睛咯咯的樂著,含混不清的叫著阿哥。
赤衣男孩卻一把扯回手,瞪著眼睛,“我不是你阿哥!”說完就跑開了,全然不顧囚刈嚇哭在敖玉柔懷里。
......
“焚風,你覺得我到底是陸龍,還是海龍?”
“不論你選擇哪一方,你都是我的阿弟。如若你日后當真與陸龍為敵,珀龍軒也依舊是你的家,想要回來,阿哥永遠開門等你。”
“如若我要殺了阿哥呢?”
“囚刈心善,斷然不會。”
“那敖奭呢?”
“阿哥等著他來報,但是本君的弟弟,他休想傷了一根毫毛。本君失去了親娘,失去了生父,又失去了姨娘,一家人接連離我而去,我斷然不可能再眼看著弟弟死在我面前。本君以龍域之主名義起誓,終我之力,護阿弟周全。”
“阿哥變了好多。”
“囚刈也是。”
“今后只有我們相依為命了。”
“阿哥,我想到一句話。”
“嗯哼?”
“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百里焚風一笑,帶好扳指,赤色眸子一閃,“斷金的時候站在我后面,切莫剮蹭到。傷,阿哥來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