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奭兒，習武之人講究的是一個精氣神，你這樣軟綿綿的，倒不如去樓里繡花。”

“祖父，奭兒累了，都練了三個時辰了?！?

“三個時辰就撐不住了？你父親習武時可沒叫苦叫累啊?！?

“祖父！再來！我比父親優秀！”

“好！動起來，別閉眼，看著我的進攻路徑?！?

“祖父......祖母......”小黑龍眼角滲血，低聲抽嗒，“別走......奭兒不再調皮了，求你們快回來?！?

眉心一涼。敖奭睜開了眼。一位身著白衣的少女單手撐著下巴，收回點了它額頭的手，淡淡的看著它。少女面色白皙，柳葉眉，桃花眼，膚如凝脂，身上沒有熏香的氣息，似是一股檀香，聞起來很安心，很舒服。

“終于醒了?！彼_口，秀口微張，嘴角含笑，“小黑龍竟是天生血淚，眼睛可會疼？”說罷，用手輕輕撫上敖奭的眼角，抹掉那一線長長的血漬。

“你是誰？”敖奭面無表情，冷冷的看著她。

“檀枷?！彼栈厥?，起身，拉開窗子，讓陽光透進來，“受你母親所托，救了你?！?

“姐姐！你好厲害！他都那樣半死不活的了你竟然真的治好了他！”青子衿嘰嘰喳喳的從窗戶擠進來，落在敖奭身邊，直直的打量著他，“這小龍命還真大?！?

“原來你就是那位上神?！卑綂]慢慢撐起身子，挺直腰板，努力擺出一副金貴的姿勢，可是身體骨折多處，就連盤曲一下都會隱隱作痛?！氨就醪恍枰銇砭取！?

檀枷正在給敖奭放置軟墊的手停了一下。

“你說什么？”

“本王不需要你來救?！?

檀枷收回手，眉頭皺著，緊緊盯著敖奭，抿了抿唇?！盀楹?？”

“檀枷，你是上界守護眾生的禪宗啊。我單槍匹馬對抗一眾陸龍時，你在哪？我祖父和百里罡同歸于盡時，你在哪？我海龍一族遭受滅頂之災時，你又在哪？檀枷，你當真是普度眾生的一尊神啊。你明知百里罡心懷鬼胎，還放任他不斷擴張陸龍軍備，龍族交戰也不見你出面制止，如今你救下我，又有何用呢？”

是啊，在我最需要你出面調停的時候你卻不在，事情過去了又來救我，我怎么可能會感激呢。敖奭近乎是發瘋一般的吼了出來，全然不顧肉體上的傷痛，眼睛里溢滿了血，最后竟是低下了頭，泣不成聲。他還只是一個一百歲的孩子，就失去了親人，失去了族人，失去了家。在這茫然的天地間，再也沒有了他的容身之所，再也沒有了關愛他的祖父祖母，再也沒有了那些熱情而善良的族人。

一百年間的點點滴滴一幀一幀在腦海里翻騰，哪位大娘給他做了什么好吃的，鄰家哪位哥哥送了他新買的玩具，哪一天祖母給他縫了一件好看的衣裳。可是這些，都沒有了啊。豆子大的淚血一滴一滴掉下來，染紅了半面床墊。

檀枷微微嘆口氣，坐在小黑龍身邊，玉手輕輕撫上敖奭的臉頰，冰涼的指尖觸到溫熱的麟甲，敖奭一愣。

“是本座對不住你，小黑龍，抱歉?！?

“枷姐姐，你憑什么給他道歉！就是因為他，你才受了重傷閉關這么多年。為了救他，你強行醒來，差點走火入魔，更是到現在為止六天沒怎么休息了，你有什么可對不住他的！倒是他，一上來不先感謝救命恩人，反倒質問你，他的良心呢？”

“子衿，別說了。把囚刈帶進來。”檀枷看了子衿一眼，搖了搖頭。

小鳥兒氣鼓鼓的飛出去了。

“抱歉......我......我不知道。”敖奭拘謹的開口。

“無礙?！?

“小奭！”小白龍急匆匆的從門口進來，焦急的沖向敖奭的床邊，“我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囚刈......”敖奭疲倦的閉上雙眼，“我現在不想看見你。我......我沒法原諒你們陸龍一族?！?

“小奭，阿娘被父王殺了。”小白龍掩去眼中的眼淚和傷痛，低頭看著地上。

一陣沉默。

“小奭，我們都沒有家了。”

“你還是龍族二殿下?！?

“我不會回珀龍軒了?！?

“至少你還有珀龍軒?！?

又一陣沉默。

“他日，本王定手刃了陸龍一族，一個不留?！?

“小奭......”

“也包括你。”敖奭狠狠地瞪向百里囚刈，暗黑的眸子變成猩紅色，眼色弒殺，冰冷的讓人感到無盡的寒意。

“何必呢？”檀枷適時插了句嘴，“陸龍總有人是無辜的。就連那些士兵，也不一定全都有罪?！?

“那本王的海龍一族又何其無辜！在他們犯下罪孽的那一刻開始，就應該料到會有自己受到報應的一天。”敖奭頓了頓，“囚刈，你走，本王不想再看到你。”

“小奭......”

“二殿下，我們先出去吧?！弊玉茡淅鈸淅獬岚?，帶著囚刈出去了。

“小黑龍，你戾氣太重?！?

“檀枷，本王問你，如若你是我，你又當如何？”

“本座不知。本座生于這山巔，千百年來孤身一人，不知道族人關心是什么感覺，不知道復仇是什么感覺?！?

“那便不要再說一些作壁上觀的話。本王的感受你不會懂，本王的事你也不要管?！?

“你母親讓我好好看管你?！?

敖奭沒有接話。提起母親，他是沒有什么印象的，只是在祖父祖母口中零零星星獲取了一點信息，母親，是為自己而死的。

“暫且住在不周山吧，你昏睡這幾日，本座建了這檀華殿，足夠你住下了。“

“多謝?！?

檀枷轉身，欲出門。忽而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抬手，幾片檀葉飄到檀枷手里，她輕輕一捻，吹向敖奭。

敖奭低頭看去，只見自己的麟甲一片一片變成青色，像是湛藍天空下的樹葉，看起來很清爽，很舒服。

“這是？”

“黑鱗過于招搖?！碧醇吓牧伺氖郑读硕秾挻蟮男渥?，“今后你不再是北海小太子，不是黑龍敖奭，而是不周山守護之龍，禪宗檀枷弟子，坐騎青龍敖釋。盛大之奭，改為寬釋之釋。”

至此，東南西北，四方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