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都一言不發，一時間車內氣氛有些壓抑。

丁白蔻坐在副駕駛，隔著玻璃望向車窗外的世界。天氣已經開始暖了，丁白蔻打開車窗讓春風吹進來，海藻般發絲被吹的翻飛。

陸京墨到底不忍心讓她忐忑不安，終于主動開口。

“窗子不要開太大，小心感冒。”

丁白蔻一向很聽他的話，立刻把玻璃升高一些，將頭發攬到胸前，側過頭去看陸京墨。

“京墨哥，你生氣了嗎？”

“有點，不過不是因為你打架，是因為那個趙妍不該說那種話，你打她雖然確實有些沖動，但我不怪你。”

陸京墨掌控著方向盤，眼神直視前方。

確實，他并沒有生丁白蔻的氣。繞是他平時脾氣不錯，但如果有人在他面前說那種話，他也可能動手。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真正在心底牽引他的，是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陸京墨想起那封擺在辦公桌上折成愛心形狀的信紙，想起少男少女倚在教學樓走廊圍欄邊低聲說笑。晚風吹氣少女發梢，偶爾不經意撫過男孩的衣肩。

看到那副景象時，他不由自主在想，如果白蔻答應了那個男孩的告白，一切會怎樣……

車子緩緩駛近車庫，兩個人終于回到家中，這時時間已經是夜里十一點多。

因為陸京墨剛結束晚課就去學校接丁白蔻，所以兩個人還沒來得及吃飯。

由于時間已經很晚，陸京墨簡單下廚解決了晚飯問題。二人用餐時幾乎沒有交流，古怪的氣氛圍繞在餐桌上。丁白蔻將蔬果沙拉塞進嘴里，兩腮鼓起來像個小倉鼠。

雖然沙拉很清甜，但她食不知味，她有滿腹少女心事。

除了丁教授剛去世那段時間，兩個人從來沒吃過這么壓抑的晚飯。

“我先去洗澡了。”

丁白蔻飯量比陸京墨小，所以率先吃完放下碗筷，起身朝浴室走去。爸爸在世時她還會幫著刷碗，可自從陸京墨搬來后就不讓她再做這些家務。

有時候她會調侃自己真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以后被婆家挑剔怎么辦？陸京墨總會說，那我養你一輩子，反正現在不是封建社會，管它什么婆家，誰也不能委屈我們白蔻。

丁白蔻洗完澡時，陸京墨已經將碗筷洗刷整理好，見她出來，便拿了吹風機和干毛巾坐下來。

吹頭發這件事二人已經養成默契。今天陸京墨卻覺得怎么吹都不對勁。

氣溫漸漸升高，丁白蔻洗漱后的家居服也換成了普通棉白色家居服，袖口和衣領綴著簡單的鏤空花邊。

她用的是帶著淡淡果香的沐浴露，洗漱后從頭到腳散發著果香和水珠混合的奇妙味道。頭發被水浸濕后尤其顯得黑亮，和白皙透著粉色的肌膚形成鮮明反差，偶爾有發梢處水珠滴落在脖頸處……

“京墨哥——陸京墨？”

丁白蔻提起聲音，陸京墨這才回過神，“怎么了？沒大沒小，叫哥。”

“你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可別把我頭發讓吹風機卷進去，禿了我可要你負責。”

丁白蔻沖鏡子里的陸京墨做個了鬼臉，陸京墨關掉吹風機將她頭發攏好。

“差不多了，今天太晚了，你趕緊回房間休息，我去洗澡。”

不知為何，丁白蔻看著陸京墨的背影，難得看出了一絲慌張，陸京墨一直以來都是再沉穩不過的人了。

陸京墨反關上門，看著浴室鏡子里的自己。他從來沒這樣仔細看過自己的臉，雖然身邊的朋友總是打趣他這張臉讓無數學姐學妹芳心暗許，但他從來沒在意過，今天這樣仔細一看，確實不比給丁白蔻寫情書的那小子差吧。

真是瘋了。

陸京墨被自己剛剛的念頭驚到，自己怎么會和一個高中生比起長相。

他用毛巾沾了熱水擰干敷在臉上，想讓自己清醒一點。今天的想法真是太奇怪了。

但沒一會兒，他又忍不住拿下毛巾，去端詳自己的臉。

長相絕對不比那小子差，但那小子帶著介于少年和成人之間的青澀與朝氣，那是十七八歲年齡段的獨有。而自己的臉，已經完全是成人模樣了。

陸京墨沉下臉，跨進浴缸里。

而丁白蔻則坐在臥室的桌邊，一手托著腮，另一只手里旋著黑水筆。

今天的陸京墨太奇怪了，是因為自己的事情嗎？那是因為打架，還是因為情書，或者……宋川穹？

他會有一點，哪怕一丁點兒的吃醋嗎？

丁白蔻扔下筆，去看梳妝臺鏡子里的自己。

丁白蔻在鏡子前轉了幾個圈兒，忽然覺得這家居服直上直下沒有一絲修飾剪裁。她抓住腰身出的布料收緊，看著鏡子里顯現出少女柔軟纖細的腰肢。

隨后她又泄了氣，身體呈大字仰倒在床上。

自己漂亮嗎？漂亮。

陸京墨會心動嗎？不知道。

丁白蔻抱著枕頭在床上滾來滾去，腦子里一遍又一遍滾動播放著陸京墨的名字，最后泄憤似的把枕頭當成陸京墨扔開，然后又撿回來放好。

其實她第一次見陸京墨，就被他驚艷到了。那時候她還是一只小人兒，爸爸媽媽帶她去福利院見他們一直資助的兩個哥哥姐姐。

福利院有一顆非常高大的法國梧桐，秋日里慢悠悠飄著灰黃落葉，樹下坐著個正在看書的十來歲男孩，那男孩正是陸京墨。

丁白蔻當時就覺得，那個哥哥和身邊那些會扯女孩子辮子，欺負女孩子哭鼻子的男同學不一樣。

只是她那個時候小，說不上來哪兒不一樣。但后來她想過，大約是因為陸京墨身上有著和同齡人不符的沉穩與疏離。

自從那一眼后，陸京墨就悄悄在丁白蔻心里占據了一個位置。

小時候丁白蔻只是單純喜歡這個溫柔又好看的哥哥，直到初中，直到高中，直到他在那個雨天抱住滿臉淚痕的她……

丁白蔻終于昏昏沉沉睡過去，閉上眼睛前她想，或許陸京墨于她而言，就是窗外那一束皎潔靜謐的白月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