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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小樓

  • 木頭人
  • 毛立新
  • 6159字
  • 2020-02-20 12:52:15

我回到家,我的老婆說,隔壁小馬來還書了,放你寫字臺上了。我說,噢。我忘了小馬借書的事,反覺得小馬送書給我似的。我笑了笑這種感覺上的顛倒。我的書柜里排滿了嶄新的書,我統統沒讀過。我買回它們,是為了裝飾書房的。我天天看到這些書,但幾乎想不到它們,猶如我想不到家里的墻壁一樣。

我走進書房,坐進寫字臺前的轉椅里。我點香煙的時候,斜了一眼小馬還來的書,名叫《我是貓》,作者是日本作家夏目漱石。我心想,只能是貓嗎?是豬,是狗,是狼,不行嗎?我同時伸手點擊了電腦的電源開關,準備在網上玩斗地主的游戲。

在電腦啟動的時候,我隨手翻開《我是貓》。我不想看書,只是為打發等待的無聊,恰巧看到書頁上“紅十字會”的紅字下面,有一道紅色的橫杠,并標有紅色的箭頭指向書頁的空白處,那里也用紅筆寫著,美麗的小紅,我的女神!我的愛!我的蘭亭路五十號。

我下意識以為這是別人寫的,立刻想到只有隔壁的小馬借過我的書,想到他在書上亂寫亂畫,留下這么曖昧的文字。我嘟囔了句“不自覺”,但隨即我就看出這些字是我寫的。我吃了一驚,定睛一看,真是我的字,我傻了。

我皺著眉頭,捏著鼻子,搜腸刮肚,也想不起來我何時讀過這本書,何時寫下這些文字的,更想不起來過去的情人中,有過小紅這個人。我也不相信自己會寫下它們。這是明顯犯蠢,萬一被老婆看到,終歸是麻煩事。但我又不得不承認這些字就是我寫的,我也實在想不起來其他人動過這本書。我的老婆最怕看書,我讀初中的兒子更煩看書,煩到連書房都不瞥一眼。我抬眼望望窗外的藍天,眼睛快速眨動一番后,又翻看購書日期,是2007年6月23號。我每買一本書,都會在扉頁上寫下購書的店名和日期。

我沮喪了,我知道想起來的可能性很小了。

2005年2月14號晚上,確切地說,是將近夜里十一點五十分,我回到家,看見我的老婆坐在沙發上低頭織毛衣,是我的毛衣,更看見老婆睡衣袖口處的那塊藍色補丁。我的老婆總要等我回家才肯上床睡覺。我經常看到她手里拿著正織的毛衣,困得迷迷糊糊蜷縮在沙發里。我多次勸她不要等,但她說我騎摩托車,不見我回家,不放心的。我那晚看著老婆織著毛衣等我的溫暖場景,想起我的母親也是這么等我回家的,覺得老婆是像母親一樣的親人。我突然覺得那塊藍色補丁扎心,我也真的心里一疼,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愧疚。我很想給自己一通耳光,我覺得老婆衣袖處的藍色補丁,像父親打向我的大巴掌。

這一剎那,我暗暗咬牙,決定用最快的速度與情人斷絕往來,發誓以后堅決不找情人。我恨自己以前見了太多次這樣的場景卻無動于衷,也納悶為什么只在今天反應劇烈,但我懶得深究,只相信我的決心是真的。我是這么想的,也真是這么做的。那天是情人節,我因此對日期記得很清楚。我能把時間也記得這么清楚,是我進門有看時間的習慣,我家客廳的墻上掛著大大的電子鐘,進門就能看到。

我有這本書的時候,應該是不可能有情人的。我雙手緊握,心想,難道是我的記憶有了空白,像鬼剃頭后的一塊光溜溜的頭皮?我也不相信這一點。我一直認為我的記憶很好,尤其是對情人的記憶。我清楚地記得自己有過四個情人,只要想起她們,她們的長相、交往的過程,就會像電影一樣在我的腦海里播放。我還能感覺到她們身體的光滑和彈性,覺得昨天還仿佛與她們交往過,明天還會和她們偷情似的。

我又皺著眉頭,對著窗外的藍天白云眨了一通眼睛,還是什么也想不起來。我想解開這個謎,或者說,是我對這個毫無印象的小紅感興趣。我想到男人就是對情人感興趣,想到自己擁有情人的日子,覺得生活充滿了活力,仿佛春天樹枝上活力無限的鮮艷嫩芽。

我吃完午飯,決定去蘭亭路五十號看看。我若是真與小紅有過交往的話,現場或許能刺醒沉睡的記憶。

蘭亭路是市里的大馬路,也是我偶爾陪老婆逛街時的必經之路。我沿著蘭亭路的雙數門牌號,走向五十號。四十六號是一家蛋糕房,四十八號是一家有著豪華寬闊大門的百貨商場,我以為前面銀行的門牌號肯定是五十。我想著自己認識的女性中,誰在銀行工作過,有沒有小紅這個人的時候,卻看到銀行的門牌號是五十二。我不相信,走近門牌號,還是五十二號。我覺得五十號像拐彎處猛然消失的人。我轉回身,看到百貨商場和銀行之間毫無空隙,意味著五十號無容身之地。我不相信五十號會在五十二號的前方,但還是走了過去。這是一家手機大賣場,門牌號是五十四。我知道再往前走毫無意義,便望向馬路對面。我明知馬路一邊的門牌號是雙數,另一邊必是單數,但還是過了馬路,我幻想五十號像個突然沖出的頑童突然出現。我首先看到的是五十五號,我朝著門牌號小的方向走,直至看到四十五號停步,我絕望了,預感五十號不是與我捉迷藏這么簡單。

我詢問走來的一位青年,問他可知道五十號在哪里。他說他是路過的,對這條路不熟悉。

我又問迎面走來的一位中年男人,他說他是外地來打工的。

我猶豫找誰打聽有用時,一旁的巧巧豆漿坊里走出一胖一瘦兩位老者。我見他們都是上穿圓領汗衫,下穿大褲衩加拖鞋。從他們穿著的隨意上,估摸他們住在附近的可能性很大。

我迎上去,對胖老頭說,老師傅,請問蘭亭路五十號在哪里?

胖老頭說,我從小就沒見過。

瘦老頭附和說,我也是。

胖老頭說,我問過我的父親,他也不知道。

瘦老頭也附和說,我也問過我的父親,還問過我的爺爺,他們都不知道。

他們說完,朝我笑笑,向前走去。

我眨眼發愣,想著兩位老者的話若是真的,那么僅從年齡上,意味著能做我情人的小紅,肯定與五十號無關,那么會不會是自己將其他的五十幾號誤寫成了五十號呢?我正想著,聽見胖老頭對瘦老頭說,小樓今天下午三點鐘要炸了。

瘦子說,該炸,又破又老。

我大吃了一驚。我的童年是在小樓里度過的。我只要想到小樓,聽到小樓,都會覺得親切又溫暖,那里依舊有我心理上的家,我也常去看看小樓的。我總是注視小樓許久,感慨萬千。

我兩大步追上去,對胖老頭說,小樓要炸了,是老鐵廠的小樓?真的假的?我說話的同時,仔細打量胖老頭和瘦老頭。我尋找與他們可能相識的蛛絲馬跡。我認為他們提及小樓,與小樓有關聯的可能性很大,但我什么也沒看出來。

胖老頭說,是老鐵廠的。

瘦老頭附和說,今天的市報上說的。

他們說完,朝我笑笑,向前走去。

我答了聲“謝謝”,目光發直,看著他們一胖一瘦的背影,覺得他們很像《紅樓夢》開篇里的一僧一道。我想到書頁上那些文字的意義,難道就是為了讓我來到蘭亭路,獲悉小樓被炸的消息?難道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那么小紅呢?我寫下那些文字時的心理反應呢?究竟是我遺忘了,還是與我無關?我茫然了。

我是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小樓的。我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多看看小樓。但我知道這么做的意義幾乎為零。我穿過一個個紅綠燈路口,覺得我的摩托車像一艘快艇,在房子、行道樹、車流人流構成的時空大河里,快速前行。我的腦海里,似乎都是生活在小樓里鮮活的場景,又似乎只有前往小樓的一個意念。

我看到通往小樓的路,被寫有“前方施工,禁止通行”的牌子阻攔,看見牌子兩邊分別坐著一個戴紅袖章和一個不戴紅袖章的老者。他們手拿小紅旗,時不時勒令行人止步。

我坐在摩托車上,對戴紅袖章的說,師傅,能不能過去看看,馬上就回來。

戴紅袖章的說,放過炸藥了,不許進的。

不戴紅袖章的說,安全第一。

我無奈,望著小樓舊得發黑的樓體,黑窟窿一樣的門與窗,以及周遭被扒成殘垣斷壁的廢墟。我想到電影里那些歷經戰爭殘存的樓房,覺得流逝的時間就像戰爭片里轟炸機扔下的炸彈,毀滅地上的一切,覺得自己仿佛劫后余生。

我抬眼望望藍天,想起藍天白云下嶄新的小樓,那座樓體外墻砌有一層白色水泥,一個樓梯洞將三層十二戶人家分列左右兩邊,鶴立雞群的小樓。想起我家住在二樓的最西邊。站在我家的窗口,能看到星羅棋布的大小池塘,廣大的農田,煙囪冒煙的工廠,兩條彎彎曲曲延伸進天際的護河大堤。

我想起我的父親和母親是那樣年輕,那么有活力。想起父親把我馱在他的肩上,一溜煙飛跑上樓,引得我嘎嘎直笑,還有聽見笑聲,就會開門等候的笑盈盈的母親。我向往父親母親的年輕,感動于那份溫馨與美好,真想回到從前,回到那回不去的時空。

我想起拄著拐杖,還顫顫巍巍走路的一樓小腳老太太,想起她總是靜靜坐在門口椅子上呆望遠方。想起祖母參加完她的追悼會回來,說著小腳老太太的種種好處,說我很小的時候,常由小腳老太太看護,說小腳老太太總是拿出自家最好的東西,一勺一勺地喂給我吃,聽得我感傷又愧疚。我從不知道小腳老太太對我這么好過,卻常惹她生氣。我和剛剛、強強,好奇小腳老太太的小腳長什么樣,有一次爬窗戶偷看老太太洗腳,看得我們直說“呸呸呸,真惡心”,常在小腳老太太面前故意大聲說“老鼠腳,臭死了”的話,我至今都想恭恭敬敬喊小腳老太太一聲太太。

我想起我在剛剛家和他下棋時想撒尿,跑向他家廁所就拉開門。我沒想到剛剛的大姐玉玲在洗澡。我至今分不清我是被玉玲姐身體的美震撼得發呆,還是羞傻了。我只是睜大眼睛,傻乎乎地望著赤裸的玉玲姐。是玉玲姐一句“干壞事了吧?趕緊把門關起來”的話,提醒我趕緊關上門。剛剛看到這些后,縮著脖子使勁嘁嘁嘁地壞笑。我羞得滿臉通紅,以連輸三盤為條件,換取了剛剛不對別人說這件事的承諾。玉玲姐知道后,還走過來摸摸我的頭,說我是小孩,沒關系的,并讓剛剛不許耍賴欺負我。我以后最聽玉玲姐的話。直到現在,我仍覺得玉玲姐的身體美屬于天上仙女,其他女人的身體美,包括我老婆的,都屬于人間。

我看到小樓前的三棵粗壯槐樹已經消失,想起從不與人說話的歡歡的奶奶,想起她總是躲閃又憂郁的目光,想起她低頭洗衣服,或低頭擇菜的樣子,想起她在兩棵槐樹間的繩子上曬衣服時,突然軟軟倒地死去的樣子。我從祖母與人的閑聊中,知道了歡歡的奶奶正好聽到身旁有人說她以前的姘夫死掉了,她是剎那間急死的,知道了歡歡的爺爺從不與歡歡的奶奶睡在一起的。我那時不懂其中的悲苦,長大后,只要想起這些,就會想起歡歡奶奶的目光,歡歡的爺爺總是沉著臉在門口喝粥的場景。

我抬眼看看藍天,看見一只飛翔的麻雀,覺得它仿佛穿越時空而來。我想起粽葉飄香的小樓,引得矮矮的我,強強、剛剛、大寶,歡天喜地地跑向小樓的場景。我仿佛感受到書包啪啪啪拍打我的屁股。我正想著,聽見有人喊我。回頭看見一臉大胡子的強強。我想起強強剛才還是我眼里嘴巴無毛的粉嫩頑童,覺得時空仿佛有扇可以進進出出的門,強強走出時空就成了大胡子,又覺得時空里仿佛可以進行化裝舞會。我驚喜地說,你也來了?我趕緊跨下摩托車,從口袋里掏出香煙。我和強強偶爾會聚聚,十分開心,即便提到他小時候老是欺負我,用中指在我額頭上使勁彈毛栗子的場景,都開心得哈哈大笑。

強強走出奔馳轎車,說,聽說下午炸小樓,忍不住來看看。

我說,你對小樓蠻有感情的嘛。說著,遞煙給強強。

強強接過煙,點燃后,沒答話,目光深沉地望著小樓。

我也望向小樓,覺得我和強強像魚缸里的兩尾魚,張張合合的嘴巴,仿佛吞吐時空的沉默。

強強說,我爺爺說老鐵廠這片地方,本來是個村莊,后來太平軍與清軍在這里打仗,成了廢墟,建大鐵廠時,這里也被扒成了廢墟,建了小樓和平房,現在城市建設,這里又成廢墟了,一次次廢墟,一次次重建,都在這塊土地上。

我說,大鐵廠太落后,污染嚴重,的確要扒掉,雖然舍不得小樓被炸,但叫我再住回去,還是不愿意了。

強強笑了,說,我也一樣,你可曉得炸小樓的人是誰?

我說,誰?

強強說,是玉玲姐,小樓的人炸小樓,想不到吧?她要在這里建新的居民區。

我笑了,說,新居民區當然住得舒服,其實誰炸都一樣,但玉玲姐掙錢是真的。

強強說,去年來看小樓時,路過我們讀書的小學校,滿眼荒草,我心里一空,覺得我學知識的根被鏟去,今天看到小樓要炸的消息,覺得我的童年時代沒了。

我笑了,說,我們的感覺一樣。其實呢,我們的童年時代也真的沒有了。

強強吐了口煙霧,望了望天空,說,你正為兒子上好高中托人?

我說,你怎么知道的?

強強說,怎么不找我?我們是小樓里的兄弟,我能有多少小樓里的兄弟呢?

我滿懷感激,覺得眼前的大胡子強強就是那個嘴巴無毛的頑童強強,覺得小樓就像根,長出的善意,連接了小樓里的每一個人,覺得我和強強雖然身在小樓外的時空,卻仿佛也在當年的小樓里,覺得人是可以活在過去,也可以活在現在的。我說,玉玲姐已經幫我搞定了。

強強笑了,說,找她也對,她能量比我大。

我笑了。

強強說,我就是來看一眼的,先走了,還有幾筆生意急等著我,我們有空再聚。

我點頭笑笑,說,好。

強強說,你不走?等到小樓炸?

我轉頭看了看小樓,沒回答。

強強說,親眼看到小樓炸成廢墟沒意思。

我沒吱聲。

我望著強強肥胖的背影,想起我和強強的臃腫眼泡,隆起的肚皮,臉上的條條皺紋,覺得我們仿佛是出土文物,渾身溢著歲月的痕跡。

強強走到車前,向我招手,示意我過去。

強強從車里拿出兩條中華牌香煙,遞給我說,一條你留著,一條給你家老爺子,代我向老爺子問好,我有空去看他。

我感動,推著強強的手,說,心意領了。

強強打開我的手,說,一道長大的兄弟,我要你領什么心意啊?拿著!強強說完,把香煙塞進我的懷里。

我望著強強越開越遠的車,覺得強強還是小樓里的強強,覺得讓生活順利或美好的,都仿佛來自小樓。我甚至覺得眼前廢墟里的鋼筋混凝土,也像農田里柔軟的泥土。

我再次望向小樓,想起就在小樓對面的池塘邊,我第一次與初戀情人晴晴相擁接吻。我想到那晚月光皎潔,也突然想到《西廂記》里的崔鶯鶯和張生,想到他們偷情時也可能月光皎潔。我一時不知月光是為了照見我和晴晴,或是崔鶯鶯與張生,還是為了抹去我和晴晴,或崔鶯鶯和張生。我正想著,聽到自己的手機鈴聲。我覺得鈴聲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電話那頭,老婆說我的父母來我家了,讓我趕緊回去。我想到老態龍鐘的父親和母親,剛才還是小樓里年輕的樣子,我似乎有了夢里的感覺,覺得那條通往小樓的路,仿佛伸入茫茫時空的內部,覺得關于生命問題的紛繁邏輯,就藏在破舊的小樓里面。我仿佛看見充滿生活氣息的小樓飄浮在清澈的時空里,看見三樓得病死去的馬老師,還是歪著頭講課的年輕形象。仿佛看見小樓里的一張張面容,走出家門,走進陽光燦爛里,走成了一份份死去或活著;仿佛看見他們的身影,在這座城市的同一片天空下,像遠處樹下咀嚼的耕牛,寧靜安詳。

我再次望了望小樓,想象著小樓像電視里被爆破的樓房那樣,仿佛腿一軟,一頭扎向大地,騰起的滾滾煙塵,向著四周彌漫。我仿佛看見小樓里那些鮮活的面容,無處可去般地飄飛在時空里。我還想象著沒了小樓的這片土地上,又將建起另一片嶄新的樓房,我知道它們是另一些人的小樓。

我離開時,傷感又無奈。我啟動摩托車,覺得剛才想象小樓坍塌時騰起的滾滾煙塵,像一群齜牙咧嘴的怪獸追逐著我。我一路上,不僅覺得被它們追趕,還覺得怪獸群越來越大,覺得沿途隱沒到我身后的樓房,都像小樓一樣坍塌,一樣騰起滾滾煙塵,一樣像怪獸。而我的前方,一片片的高樓,川流不息的人流車流,高大的行道樹,還有小樓里散射的人間暖意,構成生命堅強與燦爛的長河,延伸著人間生生不息的光彩。我似乎還覺得《我是貓》書頁上的那些文字、蘭亭路五十號、小紅的模糊身影,也在我身后的滾滾煙塵中。

我進入家門,聞到燉蹄髈的香味,看到我的父母親坐在沙發上,都笑盈盈地望著我,像兩尊慈祥的佛。我笑了,喊了他們,也想起我們住在小樓時,常常看到這相似的一幕。這一剎那,我有了回到小樓的錯覺,但我也知道我在延續生活的新小樓里,依舊有我的父親母親,有強強,有玉玲姐,還有我的妻子和兒子……我想到體驗著小草使命的人,也是創世紀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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