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

聞一多

也許你真是哭得太累，

也許，也許你要睡一睡，

那么叫夜鷹不要咳嗽，

蛙不要號，蝙蝠不要飛。

不許陽光撥你的眼簾，

不許清風刷上你的眉，

無論誰都不能驚醒你，

撐一傘松蔭庇護你睡。

也許你聽這蚯蚓翻泥，

聽這小草的根須吸水，

也許你聽這般的音樂，

比那咒罵的人聲更美。

那么你先把眼皮閉緊，

我就讓你睡，我讓你睡，

我把黃土輕輕蓋著你，

我叫紙錢兒緩緩地飛。

■ 聞一多（1899—1946），中國現代著名學者，詩人。提倡新詩的韻律美、畫面美和結構美，他的詩歌大多都糅合了這幾種美。寫作并不是他的全部，他一生投身教書育人的事業上，直到遭遇暗殺去世，都未曾放棄。

■ 1926年秋，聞一多在上海任教期間得知妻子和女兒患重病，匆匆返回家鄉。但女兒因病重救治無效，不幸死亡。年輕的父親異常悲痛，這便是他為女兒寫下的一曲葬歌。聞一多始終不能接受女兒已經夭折這個事實，覺得女兒只是“睡”了而已。一個“睡”字讓我們深刻地感受了詩人對女兒的疼惜和愛撫之意，一種克制而溫柔的父愛漸漸彌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