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送他們到門口，看著他們走遠后，才關上了門，回身便見清雋的少年坐在榻榻米桌邊，一直耐心地等待她。

“還喝茶嗎？”白芍坐回他身邊，端起茶壺晃了晃。

幸村搖搖頭，始終溫柔卻帶了點疑惑地問她：“小白不是要跟我說訓練的事吧，是有什么事嗎？”

白芍斂眉倒水，眼中帶出一絲復雜。

“幸村……”

“嗯？”

“……你先把上衣脫了我看看。”

最終白芍還是決定給他檢查一下，如果真的現在就能看出問題的話，也許現在讓幸村去就醫，之后就不會那么嚴重。

幸村這下是真愣住了，但看到白芍不容置疑的嚴肅姿態，他就知道事情一定很嚴重。

遇到白芍的時候，他們也是剛泡溫泉回來，此時幸村只穿了件藏青色的浴衣。

沒有完全解開腰帶，他只是松了松，把上半身的浴衣褪了下來，正好遮蓋在他腰部和腿上。

白芍一直等他整理好才抬頭去看他。

第一次讓他脫衣服還是在網球部社辦里，那是剛剛運動完，脫掉部服的他，也只是個青春的運動少年。

現如今再看他，卻是為了確定傷病……

“轉過身去。”

幸村乖乖聽話，卻讓白芍有種難以言說的壓抑。

少年已經初初有了男人的健魄，比起小時候的他，現在再也不會有人將他當作小姑娘了。雖然面容還有些稚嫩，但輪廓卻日漸清晰，攝人的氣勢沒有掩蓋給他溫和的姿態，意氣風發。

琵琶骨似要破皮而出，寬闊的肩膀已經可以給人依靠，長年鍛煉讓他身姿挺拔，平日看著還有些顯瘦的少年，此時卻充滿力量。

“一會兒如果你感覺哪里疼或者不適，不要忍著，告訴我。”

女孩兒平緩的聲音從背后傳出，而幸村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如果這個時候他還不知道是自己身體出了問題，他便不是立海大網球部的主上了。

白芍看不見他的臉，不清楚他現在的情緒，但她知道那么聰明敏感的他，一定是察覺了。

而她這個時候，還要給他痛苦。

……

白芍吐了一口氣，穩下心神，伸出雙手，順著脊柱兩側的方向用了些暗勁摁壓，一直往下。

過了胸段幸村一直沒反應，白芍已經有了預感。

果然，按到腰部的幾處，幸村忍不住悶哼出聲。

白芍也沒有開口去問幸村什么，雖然知道她問了幸村會說，但少年的驕傲只允許他這樣表達他的痛楚。

她選擇尊重他。

白芍放下手后，兩人一時無話。

“……”

“你早就知道了？”幸村淡淡地問。

白芍聽不出他的情緒，不敢多說什么，只低聲解釋：“上次給你們測身體的時候……只是感覺不太對，但并沒有確定……”

半響。

“……我是什么病？”

又是這樣平穩的聲音。

白芍有些難受，猶豫著起身，轉到幸村面前跪坐下。

“只能模糊判斷是神經的問題……具體還要去醫院做檢查……”白芍險些說不下去，就算幸村再不懂醫，也該知道神經類的疾病對運動員而言，意味著什么。

即使坐在他面前，白芍還是不敢去看他，只能偏頭看著桌上的茶杯，喃喃低語。

“我的眼睛可以看到任何一個人的身體素質，體力也好，力量也罷，在我眼里不過一串數字。”白芍頓了一下，苦笑又悲哀，“好事兒的記者稱我是神之眼，可我……終究不是神……”

就像立足于整個國中網球界的神之子幸村精市，擁有球場上壓倒性的氣勢，全戰全勝的不破紀錄，可那又怎樣？

在疾病面前，他也只是個十四歲的孩子啊。

……

……

白芍不知道自己走神了多長時間，只知道腿都跪麻了，才恍然聽到一聲輕笑。

“呵。”

暖燈下，溫文爾雅的少年莞爾一笑，伸手捏住面前女孩兒的下巴，輕輕將她的臉轉過來面對他。

“你在對不起什么呢小白？”

白芍怔愣，感受著摩挲在她皮膚上的手指，經常握拍，幸村的手上有不少繭子，但他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像他喜歡的藝術品。

他在笑。

幸村微傾身，藍紫色的眼眸里全是溫柔，靜靜撫慰著眼前的女孩兒。

“這又不是你的錯。”

他在笑。

白芍顫抖著手，握住幸村一直捏在她下巴的手，微微用力。

“生病是人之常情，你不要……”

“你的手……”白芍帶著他的手往上移，貼在自己臉上，“好涼。”

你不要笑了。

你明明覺得冷。

“……”

幸村一下子止住話，也不動，就這樣看著白芍。手指被包裹在她的手中，掌心貼著白嫩的臉頰，就這樣，漸漸暈染了她的溫度。

白芍跟他對視一會兒，突然受不住一般，低低喘了一口氣。

為什么？

幸村看起來那么平靜，可是……

總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

他在壓制著周圍。

就像受到威脅的猛獸，不動聲色，卻下意識得放出氣勢，震懾四周。

她感覺幸村的手動了，在輕輕撫摸了一下她之后，脫離了她的手。

緊接著，突然就被卷進一個懷里。

幸村并沒有很用力，剛剛白芍給他檢查完后，他一直沒有穿上衣服。

此刻她貼在他的胸膛上，清晰感受到心跳，周身的皮膚已經被空氣沾染微涼，可他的心口卻是暖的。

明明幸村他沒有用力，明明這么曖昧。

可白芍就像被咬住后頸的獵物一般，絲毫動彈不得。

這不是基于同情或憐愛，而是她實實在在被控制住了。

“幸，幸村……”

微微垂下的藍紫色頭發遮掩了半邊臉，幸村將自己埋進女孩兒的頸肩處，聽到她顫抖的聲音，為這完全掌控的感覺而感到一絲戰栗的興奮，和安全感。

“嗯，我在呢。”

帶著淡淡笑意的氣息絲毫沒有讓她放松下來，白芍隱隱覺得，在不知名的角逐中，她徹底輸了。

“你，呼——在，在對我用精神壓制？”

幸村蹭了蹭她溫軟的頭發，饜足地嘆了一口氣，“抱歉小白，我控制不住。”

白芍隱約能理解目前幸村的狀態。

在得知要失去打網球的可能性之后，掌控欲如幸村，會本能地尋找可控制的人或者事，死死地把住。

但這不代表她精神上不難受。

她自身就是精神力極高的人，被施壓時她會下意識得對抗。可她對幸村毫無防備，竟是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被死死壓制住了。

這讓她有些難以接受，又有著被強者控制的顫栗，二者在她身體里抗爭。

可偏偏幸村剛得知自己身體有恙，如果只有他一個人在還好，控制不住就控制不住了，可是白芍在這里。

加上他本身對她就有些異樣的感覺，反而刺激了他的狀態。

察覺到女孩兒的反抗后，幸村輕輕一笑，稍微換了下姿勢。

一手攬著她的腰，讓人俯在他懷里，一手撩起她的頭發，狎昵地摸著后頸。

這個姿勢下，白芍一點著力點都沒有，但凡使勁就會被腰上修長的手揉捏，頓時力氣就散了。

“呵呵，抱歉小白，我真的控制不住。”

白芍心里暗恨，信了你的邪。

幸村精市對精神力的掌控，現在雖說不上爐火純青，但也絕對收放自如。

就算狀態不對，可收斂一下總會吧。

她才不信他的鬼話！

可問題是，幸村也絲毫不在意她信不信。

清雋的少年彎下眉眼，放在女孩兒后頸的手指尖稍微用了一絲力，她頓時顫了一下。

幸村感受著胸口處女孩的小口喘氣，滿意地笑了，問她：“小白會比賽完第一時間回來吧？”手上又是一捏，“說話！”

白芍咬了咬牙，“回，回來。”

“真好，”幸村低低地笑了起來，又蹭了蹭她的臉頰，低眉順眼的樣子極為蠱惑人，“我會做好檢查等你回來。”

“任何事，都不會阻止我。”

近乎低語的聲音止于后頸的一個吻。

白芍一瞬間汗毛冷豎，顫栗的感覺在身體里興奮地流竄。

看著溫暖笑意的少年，她忍不住去想他成長以后的可怕。

“網球就是我自己。”

是，網球就是他，誰也阻擋不了他登頂。

白芍堅信。

就算是疾病，也擋不住神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