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我與諸將在帥帳內如何謀劃參詳,卻見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有親兵進帳稟到程立諸人勘察完畢,正在帳外候命。
終于回來了。我不動聲色與孫紹等人交換一個眼色,命人傳程立等人入帳。
片刻,程立與那幾名參將灰頭土臉的進帳來了,各個面容慘淡,神色狼狽。進帳行禮后,本待歸立左軍隊列,奈何其一我并未叫他們起身,其二左軍隊列竟已列隊有序,并沒有他們的位置可站。于是只好仍跪在帥帳中間不敢起身。程立此時的臉色更是灰敗三分。
見我沉默不語,程立咽了咽口水,強自鎮定道:“啟稟元帥,末將等奉令勘察敵情,略有所獲,特來向元帥復命。”語畢滿懷期待等我叫他起身回話。
我卻仍沉默著。帳內眾人亦沉默著。那十余名守軍將領更是不動聲色慢慢移到跪著的諸人身后,將帳門與程立等人的退路斷了個一干二凈。
程立仿佛被這沉默壓迫的透不過氣來,急促呼吸間汗如雨下,半晌才硬著頭皮道:“末將等驗看黑甲軍殘骸,發現……發現對方不是蠻族之人,倒像是……倒像是我北宸兵士?!?
此言一出,除了我與孫紹等人,其他人俱是一驚!北宸兵士?!這怎么可能?!如今這北宸境內除了黑水河守軍和我統帥的三軍之外,哪里還有什么上萬規模的軍隊?!除了……除了拱衛皇室的那五萬皇家禁衛軍!
顯然人人都想到了此處,顯然人人都不敢置信。
我卻不動聲色,只盯了程立,緩緩道:“哦?那依程將軍高見,這黑甲軍從屬我北宸哪方軍隊編制?主將何人?又是奉何人之令為何夜襲黑水河兵營,與我守軍自相殘殺?”我愈發放慢了語速,一字一句地問道:“更重要的是,本帥想知道,這支黑甲軍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兵臨我黑水河營下?!”
我一字一句,不僅問在程立要害,更問在其余諸將心上!一時間,帥帳內溫度仿佛低到了極點,人人都鐵青著一張臉,人人眉目間都不知覺流露出幾分猙獰與扭曲。
“這……這黑甲軍的編制與主將,末將等人實在不得而知,更不敢妄加猜測。”程立顫抖道:“倒是……倒是這行軍途徑,末將等勘察出幾分端倪。”
“哦?如何?”
程立猶豫了片刻,咬牙道:“末將等人仔細勘測,這黑甲軍乃是通過地道自西岸遁地穿河而過,在我軍兵營附近集結、埋伏?!?
這本在我意料之中。既然知道黑甲軍之前屯兵之所在西境密陣內,我與孫紹早就料到他們必是從對岸而來。而要想繞過蠻軍與我軍兩岸的重重崗哨,唯有自密陣不遠處挖掘地道這唯一途徑了。只是我唯一想不通的是,且不說風雷連珠弩制作工序繁復,需時日久,單這地道挖掘修繕便非數日之功。蠻族入侵不過月余,這幕后之人卻又是從什么時候便開始籌謀一切的呢?難道說……早在蠻族入侵之前,便有人做好了這一切準備?更有甚者,我的腦海里甚至閃過更瘋狂的念頭:難道這蠻族入侵竟是幕后之人計劃中的一環?可他為什么要這么做?打壓云家、隱瞞真相竟比他自家江山、百姓更重要嗎?還是說,他有其他更加不可告人的目的?!這件事不知哪里總是隱隱透著幾分詭異。
可眼下卻不是細思的時候。我回過神來,和顏悅色道:“程將軍與諸位辛苦了,既已發現敵人來襲途徑,可有前去探察過了嗎?”
程立見我態度緩和,神色一松,趕忙道:“末將等人確定了地道出口的大致位置,因不明敵情又急于向元帥復命,未曾貿然探察。”
“嗯?!蔽尹c點頭:“你們眾人都是親眼所見程將軍所言的地道之事嗎?”后面這句問的卻是跟隨程立的幾個參將了。
幾個人忙不迭的點頭:“正是正是,末將等親眼所見,更有那五十名隨行士卒為證?!薄暗氐离[秘,若非程將軍心細,著實難以發現。”“正是,正是……”七嘴八舌眾說紛紜中,程立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渾身一震,面白如紙,竟似要癱倒在地!
我一笑。等那幾人漸漸止聲,才慢慢開口道:“程將軍之前說這黑甲軍非是蠻族,而是我北宸兵士,如今又說黑甲軍自蠻族駐守的西岸而來……那言下之意,這黑甲軍竟是里通外敵了?怪不得竟與我守軍自相殘殺!只是,本帥有一事不明……”我笑吟吟地望住了瑟瑟發抖面無人色的程立:“程將軍既然認定了黑甲軍是北宸之人,又未曾下到地道內查看,怎么會如此篤定這地道是從西岸而來而非自我北宸中原腹地而來呢?畢竟,北宸軍隊來自中原腹地方向可能性更大,不是么?”
我話音未落,程立已癱倒在地!那幾名參將亦瞠目結舌,呆若木雞。
其他人心中一凜:的確,這程立既從未下地道探察,如何如此確定地道的來向走勢?!除非……除非他早就對這黑甲軍的來龍去脈一清二楚!
我望著癱做一團的程立,再次與孫紹交換了一下眼色。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們在地宮商議誅奸之事,我便料到帥令軍威之下,程立為了保命,定會以地道來作為復命邀功的籌碼。如此,一來我們可以順水推舟不費一兵一卒找到地道的確切位置,二來可利用程立保命心切的疏漏引他自露馬腳!如今疏忽之下,程立果然掉進了自己挖的坑里,無法自圓其說!
“末將……末將……猜測……猜測而已?!背塘⒂纫獟暝覅s不容他再多言!伸手自懷中取出一物向他面門擲去:“豎子還敢狡辯?!”這下我使了八分真力,一擲之下,該物正中程立口鼻。只聽那程立一聲慘叫,血如泉涌,竟是被敲落了滿口牙齒并半截舌頭?!只疼得他滿地打滾兒。眾人定睛一看,我擲出的竟是薄薄兩張紙片,此時已被程立鮮血侵染,難見字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