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蘭芳想了想，眼淚下意識奪眶而出....

她喃喃道“可是....他最新排練的那部劇，我看了....還是死了...那里面的女孩...還是死了...”

“同小林說的相同，大概是，因為劇本風格的完全不同，死者還并沒有想好究竟，是否要將這個新的劇本，拿出來。

而這《送情郎》是張海生封筆后的，最后一個故事。

他可能是想要在此向從前的自己告別吧。”

莊教授微微蹙眉。

謝宇與史凌綸對視了一眼。

原來如此，怪不得，一個成年的男人左下肺中刀，卻并沒有第一時間去做出反抗。

現場沒有打斗的痕跡，正常來說，中刀的人第一反應都是去反抗那個行兇者，這樣，自己才多一絲活下來的可能。

張海生這個人，讀書讀得不多。

從小生活的家庭，父親是家里的支柱，賺錢，養家。

因為賺錢有底氣說的起硬話，父親對于除了操持家務，一無是處的母親，非打即罵。

后來，他的母親就跑了。

那個時候，他還沒覺得，到底他缺了什么。

他相當于，內心其實是很恨女性的，因為他認為她們，太脆弱，太敏感，太不堪一擊。

這就是史凌綸通過分析張海生的資料而得出的結論。

本以為是一大跨越，沒想到莊教授僅僅是一個晚上，便將他所分析得到的結論，進行了一次肯定。

和反轉。

內心排斥女性的張海生，開始注意到，一向很喜歡聽他說戲，聽他詮釋劇中角色的玉兒，名聲越來越大。

他生怕她走上了“康莊大道”....

自己編劇助理的身份，就配不上他了。

沒想到的是，并沒有花太多的心思，她很信任他，所以，她真的死了。

而他麻木的內心受到了沖擊，他開始在金錢和權力上下心思，他開始在各種不同的女人間流連。

直到他遇到了玉兒的生母，出現在大劇院。

直到他不久前也發現了自己的妻子，在女兒出生后，慢慢變得堅強和獨立起來。

他開始正視自己。

他開始意識到，他身邊在意的女人，正在真正地離他遠去。

他，是不是真的，錯得徹底。

孫蘭芳的眼淚，從莊教授開始說他的猜測開始，便是驀然停了下來。

她征愣了半晌，瞳孔微微放大。

她的身體和情緒都在抗拒莊教授這樣的猜測。

張海生在猶豫，在猶豫要不要用新的劇本，來向小甜道歉？

“不！那他早些年做什么去了！不可能....我殺的是魔鬼，是惡魔，是神明所唾棄的敵人！”

林嘉迤往前走了半步，一雙漆黑的眼眸透亮。

她直直看著孫蘭芳，眼底卻偏多一分復雜。

“孫女士，你要知道，沒有人可以界定，誰是惡魔，誰又行了神佛之事。

你如今是人，還是惡魔呢？”

孫蘭芳身子一震，突然特別想回想起那刀扎進身體前，張海生是什么樣的表情呢？

他是在愧疚嗎？

他是有口難言嗎？

他是想跟自己道歉，要跟自己解釋嗎？

孫蘭芳垂下頭，開始低聲啜泣。

是幾個月之前嗎？孫蘭芳記不清。

她只記得那是個太陽光刺眼，地面滾燙的午后。

她坐在劇院下面的座位角落邊上，從衣兜里掏出里一個小的畫本。

再拿出鉛筆，開始畫圈，計算著自己這個月的錢，夠不夠用。

然后來了一個女人。

準確地說，是她后來發現另外的角落里，坐著一個穿得一身黑的女人。

孫蘭芳想，沒想到現在還會有來看彩排的，不穿工作服的人。

劉小泉很詫異。

沒想到大劇院里，連清潔工都會有看彩排的興趣。

或許是因為清潔工看上去有什么心事的模樣，劉小泉主動從另一邊走了過去。

途徑孫蘭芳的身邊的時候，孫蘭芳把身子往后縮，下意識要躲閃開別人。

溫順又謙卑的模樣。

那一瞬間，劉小泉有些恍然。

原來，看在其他人眼中，溫順又謙卑的女人，看上去就是這樣的一副模樣。

她垂下頭去，眼神很好的她，看到了孫蘭芳畫的圈圈。

“你在畫什么？”

意識到女子是在跟自己說話，孫蘭芳抬了一下頭。

兩人隔得近了，她發現女子的臉很秀氣，帶著疑惑的黑眸深處，卻有著幾分怡然的大氣。

“我...在畫這個月花了多少錢。”

孫蘭芳也不知道女人為何要同自己搭話，但她并不排斥有人同自己說話。

“你很缺錢嗎？”

女人的語氣很平淡，但聽在孫蘭芳的耳朵里，卻和曾經和自己說過話的那位好心的護士，好像特別像。

孫蘭芳在猶豫自己要不要說缺錢。

她其實一直都不怎么愛存錢，但一直都在努力拼命賺錢。

不過好像無論怎么努力，一個月的錢，除去生活費，連多余的，哄麥麥開心的錢都沒有。

那便就是缺錢了。

孫蘭芳重重點頭。

劉小泉看她這樣老實甚至有幾分呆傻的模樣，倒是樂呵呵一笑“那你空閑的時間，就來我的公司做家政吧。

有活干的時候，直接上門給客人打掃就行。

不影響你平時在這里上班。”

孫蘭芳很感謝劉小泉。

甚至可以說，她這輩子，除了遇到那個護士外，第一次產生了對人感謝的心情。

她覺得這個女人，善良又大度，一雙眼睛里，充滿了堅強和睿智。

家政公司的中年婦人很多，有時候閑暇之余，都聚在一起聊東家長西家短。

抱怨上一家打掃的客人要求多的。

抱怨自己接的任務重，報酬低的。

感嘆老板命苦，聽說男人是個有名的編劇，天天在外面沾花惹草，偏偏老板自己帶著兩個孩子，有苦難言。

孫蘭芳皺眉。

鹽多了咸，話多了煩。

真聒噪。

她心里看不起這幾個跟自己一樣，整個家政公司里，除了干活的時候，最“自由閑散”的婦人。

劉老板對她們這么好，做家政的錢比外面市場高了好幾塊。

現在背后議人長短，這不是逢人亂講嗎？

再說，這做編劇職業的男人，怎么都是這種人。

孫蘭芳突然想起來，自己是在大劇院里做清潔工。

但是劉老板又怎么會在不允許外人進入的彩排時間內，進去看彩排的呢....

難不成，這劉老板的男人，就是張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