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女士，對于你女兒自殺的事我很遺憾。

不過對于死者張海生，請問你怎么看？”

卻見原本溫順的孫蘭芳眼中露出幾分微不可查的嫌惡和冰涼，她平靜開口說道“是認識，他是有名的大編劇。

也是我老板的男人。”

孫蘭芳并沒有抗拒表達不認識，而是很冷靜地承認了，這樣看來，經(jīng)歷了兩次的審問，很多話幾乎也是順口就來。

即便是一位大字不識的中年女子，也能夠很好應(yīng)付如今的場面。

一絲無言的默契蔓延開來。

楚棲遲淡淡撇了身旁的女子一眼，如今看來，缺席的那次審問，就要在這里進行了。

而林嘉迤也同樣明白，這樣的反應(yīng)，很多事，都能夠說通了。

“孫女士，不如，去你休息的地方坐一會。

我們站在這里，也會影響你的工作。

或者，請你同我們，去局里走一趟也可以。”

聽到年輕的女警官這樣的話，孫蘭芳的眼神中透露出一分慌亂，憑感覺來說，對于那座莊重嚴肅的警局建筑，她心中是十分抗拒頻繁進去的....

何況，再過一個多小時....

麥麥就要起床了。

小心翼翼把手伸進衣兜里，摸到那塊巧克力，孫蘭芳的目光多了幾分堅定。

“那，就去我歇腳的地方談?wù)劙伞?

一會我還要工作。”

說是歇腳的地方，其實也略顯雜亂。

許多的盆桶，清潔用具堆積在一起，真正稱得上歇腳的地方，只有一個小小的角落。

如今還坐著一個同樣穿著清潔工衣服的婦人。

孫蘭芳露出幾分抱歉的笑容“包姐，他們找我說些事....”

明顯是長期生活在城市中的婦人露出明了的笑，略帶驚詫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年輕男女，心中感嘆這如今的年輕人長得可真好看。

就是不知道找這孫姐有什么事....

她很理解地出去了，臨走時還帶上了休息室的門。

“孫女士，你的女兒真正的死因，你知道嗎？”

孫蘭芳一怔，下意識垂著頭輕聲回答“小甜是自殺的....她不高興...不快樂...這我知道。”

楚棲遲仔細看了一眼孫蘭芳的模樣，平靜開口“不，你知道，她并不是想自殺，而是被人唆使誘導(dǎo)，而產(chǎn)生了自殺的想法。”

孫蘭芳渾身一顫，忙抬起頭來反駁道“我不知道！如果不是這位女警官告訴我，這種事我怎么會知道？”

楚棲遲俊美的臉龐上掛上幾分寡淡“林警官說的是“真正的”死因。所有了解當年那件事的人，都知道，玉兒小姐是自殺的。哪里還會有所謂的真正死因。

作為她的生母，你的第一反應(yīng)并不是想知道她的“真正”死因，而是表達，你不知道這件事。

所以，你知道。

你女兒的真正死因....”

楚棲遲微微一頓，繼而冰涼開口“而且，你也知道，張海生同他的關(guān)系。”

孫蘭芳征立當場，難以置信看著面前的男子，隨即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表情過于慌亂，忙垂下頭否認道“張海生同玉兒是一個劇組的，他們認識，我知道....”

楚棲遲正想要繼續(xù)說什么，林嘉迤卻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

清雋男子所有動作戛然而止。

只是微微垂下眸，撇了一眼女子拉住衣袖的手。

“孫女士，你就是那個，被張海生罵了一頓的清潔工吧。”

當場劇院的證人問詢的時候，大部分人都知道張海生的習(xí)慣，那就是，不喜歡他在休息室寫稿的時候有人打擾。

而為什么都知道的原因，便是張海生有一次將一名新來打掃的清潔工怒氣沖沖趕了出去。

所以幾乎從此以后，沒有人會在他在休息室里獨自呆著的時間，去打擾死者張海生。

孫蘭芳身型不高，頭發(fā)梳的整齊，帶著發(fā)網(wǎng)。

她看著面前的女警的眼睛，一雙漆黑睿智的眼睛里，包含了幾分嚴厲，幾分同情，幾分復(fù)雜。

她把手從衣兜里拿了出來，兩只手不停交織，顯得有些局促。

“嗯，當時我不知道情況，正好打掃到休息室....”

“孫女士，你應(yīng)該很憤怒的。

你明明是玉兒的生母，你和她光看本人的話，那雙眼睛幾乎是一模一樣....

面對著那樣相似的眼眸，輪廓....

傳言中是女兒在劇院中的另一位男友的他，居然朝著你大吼大叫....”

休息室內(nèi)很安靜，女警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鉆入了孫蘭芳的耳朵里。

她打了個寒顫。

明明是“秋老虎”還在發(fā)威的季節(jié)，內(nèi)心的寒涼卻一分分變得更加厚重。

她很生氣。

當場在殯儀館里，她遠遠看了張海生一眼。

就覺得女兒看男人的眼光，和自己一樣，沒有那么好，不然，為什么所有人都說他是小甜的男朋友...

可是，又是為什么，周圍的男男女女，不知道是真心還是假意，都哭得傷心，表情凝重。

只有他，那樣居高臨下，盛氣凌人的，瞪著眼睛注視著小甜冰涼的棺木....

那是一種什么樣的眼神....

是她的男人抱怨她不能生男孩的眼神，是她的男人厭惡她不夠機靈的眼神...

是一副理所應(yīng)當?shù)恼加械难凵?....

是一副令人心生厭惡的你本該為我所犧牲的眼神....

不過，小甜自殺，她空有傷悲，卻不能去指責(zé)別人。

村里的老人都說，自殺的人，死后，會下地獄的...

自殺的人，是最沒出息的，最下等的鬼。

下輩子，做不了人，最多只能做牲畜。

她傷心得只能埋怨兩句，卻不敢去抱怨神明。

小甜不快樂，不高興，賺了大錢也不高興。

都是她這個當娘的，沒有好好陪著她....

她才會覺得自己跟那個故事里的小姑娘一樣被人欺負了去，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幫助她，理解她....

都怪她。

孫蘭芳一直是這樣想的。

“孫女士，如果你自己愿意說，我很愿意聽你傾述。

若是你不愿意說，要查也并非難事。”

林嘉迤看出了她的動搖，她將語氣放得溫和委婉了幾分。

雖然她不清楚喪女之痛，但是人間至親突然離去，心中的傷痛，并非是旁人可以理解的。

沒有人可以真正對另一個人做到感同身受。

孫蘭芳再次抬起頭，面前女警的輪廓還是那般模糊，模糊間，一雙杏眸卻同小甜是那般相同，一樣的程亮，干凈，跟村里的那灣小溪一模一樣。

好像做了什么決定似的，她狠狠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