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手里有塊板磚，如果二姐夫也不是個警察，徐卓恨不得拍死面前那幾個仗著有點臭錢就跟自己嘚瑟的大舅哥、小舅子們，更忍不住直接讓那兩張臉上的皺紋都已經被面前成摞的人民幣抻開了的臉變成平板。

徐卓從骨子里憎惡過年，就像他厭惡那種聚在一起除了吹牛逼就是搞破鞋的同學聚會一樣，他發自內心的打怵過年，更打怵這種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親人聚會，即使，這場聚會的參與者只是自己法律意義上的親人，也即使媳婦家4姐妹中，算上自己媳婦在內，也只有兩個人的婚姻得到了法律層面的認可。

老丈人家的房子并不大，充其量也就80平左右，見證了4姐妹成長的那個不大的客廳，已經被各種禮品塞得幾乎沒有了孩子們玩耍的空間，茶幾上也擺放著3封厚厚的紅包，最薄的那個，也頂的上他幾個月的工資。

因為小舅子給老倆口安排了一次三亞的旅行初二就要出發，原本初三前不許回娘家的規矩也不得不臨時更改，一直覺著自己的貧窮虧待了媳婦的徐卓自然也并無異議，在家里過完了年三十就一大早拖家帶口的跑到這里來自取其辱了。

媳婦是明智的，即使大年初一的早上打出租車至少得在路邊凍半小時，但深知自家“潛規則”的她，毅然決然地阻止了老公騎著他那8手以上的電動車去轉圈丟人，畢竟，停在樓下的那三臺惹來無數鄰居羨慕嫉妒恨的“B”字頭豪車，中間壓根就沒有停放電動車的空間。

過年的規矩，徐卓自然清楚，年三十的時候兒子給爺爺磕頭時得到的那1000塊“壓歲錢”也已經讓他現場扣下并毫無保留地轉交給了丈母娘，換來的除了面無表情的嗤之以鼻，剩下的就跟個受氣小媳婦似的在廚房里獨自承攬了十幾口人的宴席，只有心疼自己的媳婦想進來幫忙，卻被老丈母娘叫去“檢閱”各個姑爺的“貢品。”

這些，徐卓姑且還能忍受，出不了錢就多出些力，這事本身沒有毛病，但讓他幾乎抓狂的是，老丈母娘除了不間斷的擰著腰肢進廚房指手畫腳，還不時的提醒著自己，

“這大姑爺拿來的龍蝦是新鮮的，你弄的時候小心點哈，別糟踐了，要是沒吃過就上網查查怎么弄！”

“二姑爺拿來的那新西蘭牛扒不能煎透了，等你弄的時候告訴我，我幫你看著點火候！”

“小姑爺拿來的海參太多了，你別傻不拉幾的都弄了，弄一盒就行了，剩下三盒我留著慢慢吃，小姑爺說了，冬天得注意養生，女人也得對自己好點。”

“哎，你干什么呢？趕緊燒點熱水，他們打麻將的茶水要供不上了！怎么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

“媽，大過年的，您別這樣欺負小卓，那么多人閑著呢，大家一起動手還能早點吃飯！”到底是自己媳婦，實在看不下去了。

“誰閑著了？你看看誰閑著了？廚房這么大點地方能站幾個人？打麻將他會嗎？看孩子他行嗎？那幾個孩子都是慣大的，他要給人磕著碰著了，你們能賠得起嗎？”老太太正對著鏡子試穿著小姑爺進貢的裘皮大衣，一臉的幸福，“你看好看不？這雷子真有眼光，不管買什么都像量身定制的！”

小姑爺的排行最小，但已經禿頂的他，真實歲數卻比老丈人都大了2歲，但這也并不耽誤他面不改色的在麻將桌上溜須拍馬，“爸，您這手氣真棒啊，我打麻將很少輸錢，今天卻輸慘了，看來您老今年還能發大財啊！”

“到底是當領導的，還是會辦事，說話也中聽！”老爺子打出了張二餅，手又放回到了二姑爺剛送的最新款“蘋果”手機上。

“爸，明年咱就在飯店吃吧，這么多人擱家里也真難為小卓了。”大姑爺是個房地產銷售老總，多少明白些人情的冷暖。

“擱家里多好，什么事都方便，還吉利！哎，胡了，拿錢拿錢！”

系著圍裙的徐卓，正在水池邊處理二姑爺拿來的鮑魚，卻發現兒子站在自己的屁股后面拽著圍裙，“爸爸，我想下樓放煙花，你能帶我去唄？”

“爸爸正忙著呢，你跟哥哥們玩唄？”媳婦一家也挺奇怪，雖然一憋氣生了4個一個比一個更漂亮的女兒，但除了給人當了3年多情人的老四沒生小孩之外，她們再生下的，卻清一色的都是“帶把”的。

“他們都在玩手機游戲也不搭理我，我也沒有手機啊。”兒子的嘴一撇，明顯的要哭。

“爸爸實在脫不開身，你去找媽媽帶你下樓玩行不？”徐卓的心里也酸酸的，他想摸下兒子的臉，卻發現手上那黏黏的液體已經很難沖洗掉了。

“爸爸，那么多人，怎么就你自己干活呢？”

“淼淼乖，等你長大了一定要好好學習，將來別像爸爸這樣沒出息！”徐卓的眼睛已經濕潤了，他不想讓兒子看到自己的窘態，用腿頂著把兒子送出了廚房。

媽的，學習，學習有個卵用啊，這屋里又有哪個，真正念過大學？徐卓逐個清理著池子里的鮑魚，嘴里恨恨地罵著，但可是，除了學習，他又能帶給兒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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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讓徐卓爆發的，是當他折騰了3個多小時的菜品一個個被端上桌后，洗干凈手準備落座的他，卻發現屬于男人的那桌，已經沒有了自己的位置！

老丈人那空間有限的房子里，并沒有足夠的空間讓十幾號人在一個桌子上吃飯，而且按照他們村里的傳統，男人一桌，女人一桌，老大和老二家那倆還沒有桌子高的小破孩，已經大搖大擺地占據了屬于男人桌子上的最后的兩個位子，而徐卓和兒子，則被安排到了體型相對瘦弱的女人們的桌子上！

“媽，我單位有點急事，我得先走了！”從小到大，徐卓并不會發脾氣，除了喝完酒的時候他甚至從來都沒發過火，但無論如何他都忍受不了別人不把自己當男人，而且，還是在自己兒子面前。

“什么意思啊徐卓，那屋地方不夠了，擱這屋虧待了你咋的？”大姐發話了。

“我真是單位有事！”徐卓看到媳婦已經起身穿衣服了，他也并不想讓大家都難堪。

“瞎扯，你什么單位？你早下崗了，裝什么有單位！”丈母娘的嘴，絲毫不給他留情面。

“爸爸，我不走，我想吃飯！”兒子的眼睛，已經被占據了半張桌子的那只碩大而通紅的龍蝦所吸引了。

“走！你這個沒出息的玩意！”徐卓沖過去抓著胳膊把兒子拎了起來，用手狠狠地拍打了一下兒子的屁股，這是他從兒子出生后第一次動手打他，所有的事他都可以容忍，但這種對男人的侮辱，是他絕對接受不了的！

“徐卓，你有病是不？就能拿你兒子撒氣是不？”兒子的哭聲，引起了一桌子的女人的憤怒，連那穿了一半衣服的媳婦都沖了過來，把哭得撕心裂肺的兒子摟在了懷里。

一屋子的女人亂做了一團，紛紛指責這個無能得只會拿兒子出氣的男人。

“要走你自己走！”老丈母娘的聲音，像刀子一樣在切割著徐卓的心，“但你記著，出了這道門，你就沒有再回來的機會了！”

“去你媽的！”徐卓已經失去理智了，頭腦發脹的直接掀翻了那張擺滿了自己精心制作的菜品的桌子，頭也不回的摔門而去。

錢，你就是個王八蛋，你給老子看著，明年的這時候，老子一定要把你弄回家！

徐卓抱著腦袋蹲在樓洞外的黑暗里，他默默地對自己發著誓，本想點根煙，卻發現媳婦抱著還在哭泣的兒子跟了出來，扯著嗓子喊，“徐卓，你在哪呢？”

瞬間，徐卓被感動了，撲過去把媳婦連帶著孩子一起抱進懷里，這次他終于沒能忍住失聲痛哭，“媳婦，都是我沒用，你娘倆跟著我受苦了！”

“別說了，你做的足夠多了。”女人都是善良的，媳婦放下了懷里的兒子，用手幫老公拭去了臉上的眼淚，“年也過了，我們會有轉機的，不是嗎？”

“謝謝你，媳婦！”

“走吧，趕緊的，去路口打車去！”

“別打車了，我們坐公交回去吧，這個時間，應該還有公交。”徐卓自然知道，自己兜里已經不超過50塊了，剛剛交完房租的媳婦的經濟狀況，也不會比自己好哪去。

“樣吧。”媳婦嫣然一笑，“我媽那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別跟她一般見識哈，這不，剛剛還偷摸的把大姐夫給的那個最大的紅包塞我包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