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程雨定定立在雨中,他沒有撐傘,毛毛細雨在他的頭發上布了一層水霧。
見伊娜回身,他的面上似驚詫,又驚喜不定,唇角抖了抖,拉出一個比哭還要悲慘的笑顏。
“你?真的是你嗎?”他往前走了一步,不再往前,他怕再走一步,她會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垂眸一瞬,伊娜定了定神,淺淺“嗯”了一聲,也不知他聽沒聽見。
她不愿見程將軍一家,就是不愿意欠他們更多。
本來從萬丈懸崖上跳下,一為脫身護圖,二為斷絕京都所有關系,當然,這些安圖原在第二日便已知曉。
雖然師傅早年在懸崖下布置了索網,但畢竟太高,自己從上面跳下去,落在索網上,那索網年久,被自己一砸,破了個洞,她順勢又撞到了峭壁上,被小灰狼又一砸,直接昏迷了半個月。
半個月以后醒來,師傅早已將一切布置妥當,她本是放心不下李瑾,潛到別宮,見他病的不輕,北琳瑯寸步不離照顧著他,她在暗里瞧了他幾回,見他無性命之憂,才離開。
師傅只是讓她不要忘記自己的初衷,既然她和李瑾注定只能做敵人,就別再癡心妄想一些不可能的事。
孽緣,早晚都要斷開,何不早斷!
注定沒有結局的事,何必一直糾纏,長痛不如短痛,師傅讓她就此和李瑾一刀兩斷,還在她的飯菜里下了絕情散,只要她一動情,必然蝕骨虐心。
她想,也許師傅是對的,一個人痛,總好過兩個人痛。
但聽說他十里紅妝的大婚,她還是沒有控制住自己,來了。
但她沒料到,會碰到程雨,盡管她已經連面紗也戴上了,他還是會認出自己。
伊娜往前走了幾步,將傘撐到了程雨的頭頂,說:“對不起”
“你怎么能躲著不見我們,你知道我有多難過?”他看著她的眼睛,凄苦說。
“我不是。。。。。”
“不,你是,你知道父親知道聽說你跳了下去,他有多傷心?你知道四妹聽說你沒了,她哭了多久?。。。。”
程雨一手抓住伊娜的撐傘的手,說:“你跟我回府去,和他們說。。。。”
“不,我不去。”伊娜松開了握傘柄的手,凄苦一笑:“你的妹妹,她們死了,我不是!”
程雨抓著傘柄定定瞧著她,見毛毛細雨飄在她雪白的額頭上,他緩緩將油紙傘移到她的頭頂上,一字一句說:“我早就知道,你,還是不愿回去嗎?”
伊娜猛然抬眸,驚詫看著他,要不是此時她蒙著面紗,一定能看到瞠目結舌的模樣,她定了定神,輕聲說:“對不起”
“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程雨說。
伊娜轉身,說:“對不起,伊娜已死,你就當沒見過我。”她轉身,離開。
見她的背影在細雨中,緩緩隱沒在五光十色的傘海里,他說:“我只是想給你一個家。。。。。”
有些人,注定要辜負一輩子,有些人,注定要欠一輩子。
在越欠越多前,唯有離開。
熱熱鬧鬧的大紅儀仗隊終于蜿蜿蜒蜒到了二皇子府,李瑾下馬,環顧四周,依舊是一望無際的油紙傘,去哪里尋找熟悉的面孔?
為了表示對這場婚禮的重視,宏國皇帝降屈九五之尊,親自到二皇子府,接受李瑾和北琳瑯的拜禮。
大臣們又是一片嘩然,誰也不知道,這個皇帝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前面剛表示完自己的偏心,后面又將偏了的心正一正,以示自己不偏不倚,絕對公正。
因皇帝親自到場,大臣們無一不前來道賀,只見二皇子府前車水馬龍,人滿為患。
府里雖有龍伯打點,但各位大臣還需李瑾親自迎接,一時,李瑾也忙得不可開交,孤云全然近不了他的身。
浮云大師在在府外的角落,叫住孤云:“既然注定如此,你看到伊娜姑娘的事,就不要告訴他了罷。”
“是,師傅”孤云本焦頭爛額,不知怎么告訴李瑾,他看到了伊娜和程雨說話,既然師傅不讓他說,他自然就不用擔待這個隱瞞的罪名了。
伊娜在二皇子府對面的屋脊上坐了一會兒,見二皇子府里鑼鼓喧天,喜氣洋洋,李瑾不斷喜接八方來客,她起身,任那細雨撲在面上,默默離開。
安圖原帶著婢女進來時,李瑾眼眸一亮,急忙迎了上去。
“二皇子,恭喜恭喜”安圖原笑意凜然,抱拳作揖。
“駙馬,客氣”李瑾回禮,見他安圖原身后那個低著頭的女子,和伊娜有一般的身形,他笑了,還是來了嗎?
見李瑾盯著自己身后的婢女,安圖原一笑:“橙兒,快將禮物給二皇子奉上來。”
婢女抬起頭,陌生的面孔。
李瑾一愣,唇角抽了抽,客氣請安圖原進去。
眼眸中那一閃而過的失望,曇花一現,轉瞬而逝。
安圖原的拳頭在衣袖中緊了緊,往里走去,他記起那日從二指山下回去,見到伊娜時,她斷了三根肋骨,昏迷不醒。
在夢中,她還在喊著李瑾的名字。
那時候,他明白,他的伊娜已不再屬于他。
心里是悲涼的,他以為,他和伊娜這些年在京都的相依為命,那份感情沒有人能替代,現實赤裸裸擺在眼前時,他連假裝都不能。
伊娜醒來,見榻前是他,眼眸里那轉瞬即逝的失望,就和李瑾此番一模一樣。
既然自己都已不是心里掛念的人,他也要學會放下。
大宗說得對,他是蘭國的王子,背負著整個蘭國子民的希望,而不是整日兒女情長。
就讓他當一個她心里的過客,當一個為蘭國有一點兒貢獻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