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鳳嬌將手里一個濕漉漉的花燈“啪”一聲丟到地面上，踏過那花燈，一把拉住伊娜的手，道：“姐姐，我們是程家大小姐，不用這般委屈自己。”她憤然瞧了瞪了李瑾一眼道：“就這一盞茶的功夫，你就給二皇子納妾了？”

晌午，她還在書房外，聽到二皇子同爹爹講，要納姐姐為皇子妃，她還替姐姐開心，想著姐姐和二皇子兩情相悅，倒也不失為一樁美談。

那大娘見程鳳嬌出來要攪黃她的美事，不樂意道：“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一邊放花燈去。”緊忙將自己那窺視李瑾的閨女推到李瑾和伊娜中間，笑道：“既然大家沒意見，那我的閨女就交給相公，不知相公府邸何處？”一瞧幾人錦衣華服，個個神仙似的面貌，便不似尋常人家，若將姑娘嫁去，就算不是大富大貴，也會衣食無憂，大娘怎能不心急。

“府邸離京都有百里遠，不知您的閨女可愿意去？”一聲清朗的聲音遠遠傳來，李倓一手拿著一只可愛的五彩兔子燈，一手提著一盞淡黃色走馬花燈，穿過人海緩緩走了過來。

那大娘瞧了瞧李倓，又瞧了瞧李瑾，猶豫不決道：“那么遠啊，坐馬車都得走幾個時辰吶？”

她閨女在后面拉了拉那大娘的麻布衣袖，悄聲說：“娘，我愿意”

“好，那便就這般定了”伊娜爽快道，將小團子從李瑾手里抱給李倓，李倓順手將那走馬花燈遞給伊娜，微笑道：“送給你的。”

程鳳嬌一見那走馬花燈在燭火熱氣下緩緩旋轉起來，八面上彩繪的仙女栩栩如生，每一面上面一行小篆題字，很是精巧，不由瞧著那花燈移不開眼，羨慕道：“皇孫，你在哪里尋到如此精美的花燈，這燈市上所有的花燈都無法與它媲美。”

伊娜見李倓提著燈，便沒法抱孩子，便將花燈接到手里，將小肉團子還給他。她陡然感到兩道冰刀嗖嗖而來，抬眸見李瑾鐵青著面，冷冷睥睨著自己，那目光宛如萬年寒冰一般，瞧得自己渾身發涼。她腦海里飛速旋轉一圈，如醍醐灌頂一般，將手里花燈遞給身后的程鳳嬌。

李瑾面色稍作緩和，就見伊娜泰然自若拉起那姑娘的手，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白露”那姑娘一身淡藍色素衫，頭上簡單綰個靈蛇髻，一對丹鳳眼映著燈市里的五彩斑斕火光，分外迷人。

“白露？”伊娜輕輕重復了這個名字一次，眼眸里一絲幾不可查的冷光一閃而過，笑盈盈握著她白皙的手，無視某人即將火山噴發的面龐，從容從錦袖下拉出他修長的手掌，將白露的手端端放在了那指節分明的手中，對那大娘的閨女道：“白露姑娘，你以后就跟著他了。”

李瑾面色五彩斑斕，從牙縫里蹦出幾個字來：“到底是你娶她，還是我娶她？”

“自當是你娶，我娶，你們律法也不允許。”伊娜泰然自若，笑得風輕云淡。她在絢麗多姿，光彩奪目的燈市里璀然一笑，眾人只感到眼前萬物都失去了色彩，眼眸中只余她的笑顏。

李倓被懷里的小團子一拉暗紋祥云衣襟，回過眼來，好整以暇道：“二皇叔，你可不能辜負人家的一番美意。”

李瑾冷峻著眉眼，咬牙切齒道：“要不，侄兒你來接了這番美意？”

“你們慢慢聊，我們就不打擾你們花前月下了。”伊娜壞笑著拉了程鳳嬌的手，此時不溜之大吉更待何時，幾個分花拂柳，兩人就淹沒在隱隱綽綽的人海里。

伊娜拉著程鳳嬌，見她半響無聲，側目一瞧，這丫頭一門心思歡喜瞧著自己手上的走馬燈，全由自己拉著走，伊娜嘆息一聲，果然每個人都有為之瘋魔的東西。

只見那旋轉的走馬燈上，仙女或坐或臥，或飛或思，栩栩如生，每一面的仙女身側都有一小行字，連起來大概就：遠方有佳人，一顧傾人城，二顧傾人國，三顧。。。。。。。

有暗器破空而來，伊娜伸手飛花拂柳在耳畔一夾，兩指間一把柳葉刃上綁著一張紙條，伊娜將那柳葉刀和紙條悄無聲息地一并塞回袖中。

側目斜視一眼程鳳嬌，見她對方才發生的一切毫不知情，只顧對那走馬燈愛不釋手。

回到府里，程鳳嬌提著走馬燈膩在伊娜的房間里，閃著一雙純真無辜的眼眸道：“姐姐，今夜，我可不可以同你睡？”

“愕”伊娜為難瞧著一臉天真的她，自己從小警覺性高，陡然醒來發現床榻上多一人，會不會將她一拳打飛出去？

程鳳嬌生來就沒有娘疼愛，小時天天跟三哥程雨睡，六歲后，爹爹說男女授受不親，就是親哥也不能同塌而眠，此后，她就過上孤苦伶仃一個人就寢了的寂寞日子。

“好不好？”程鳳嬌眨巴著眼淚汪汪的大眼睛，撇著一張櫻桃小嘴，可憐兮兮扒拉在床榻邊。

“好吧”伊娜吐了口氣，緩緩自己緊繃的心，怎么能受得了她這一招，要是有人用劍架著自己脖子，她還可以大戰一場。程鳳嬌這招，不戰而屈人之兵，讓她戒備的心瞬間分崩離析，投降舉了白旗。

“好耶”程鳳嬌興高采烈脫下繡花鞋，滾到了床榻里側，將繡著綠色木棉花的錦被揭開，放好枕頭，喊伊娜快睡。

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

伊娜抿嘴笑了笑，只能乖乖照她的安排上榻，睡到她的身旁。

“姐姐，你知道嗎？”程鳳嬌單手支頤，側臥在床榻上，眼眸熠熠生輝，瞧著中規中矩仰臥在榻的伊娜道“我從小就想，我要是有個姐姐多好，我的誠心感動上天了，將你送來了”

伊娜瞧著她溫暖笑了笑。

“我第一次見到你，就特別喜歡你，想來，就是因為你是我姐姐的緣故。”程鳳嬌想起第一次在柴房里見到伊娜的時候，被她的容貌驚呆了。

“因為我是你姐姐，所以就特別漂亮？”

“當然不是，你本來就漂亮。”她頓了頓，陡然想起燈會上的事來，問伊娜：“姐姐，你不喜歡二皇子嗎？”

伊娜搖了搖頭，道：“皇家，終究不是個好歸宿。”

“對，我也不想進宮，聽三哥說，我娘懷我的時候，就和姨媽給我和李傲定了娃娃親，可我不喜歡他，也不想進宮。”程鳳嬌說起李傲時，嘟了嘟嘴，想來不大喜歡這個三皇子。

伊娜笑道：“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沒有”程鳳嬌面露羞澀，一指繞起自己一縷細發，仰臥在錦被上，眼眸里星光熠熠，憧憬道：“將來，我要和我喜歡的人，騎上最快的馬，去看最美的花！”說到最美的花，程鳳嬌面頰通紅，如玉的肌膚泛著紅光，唇角高高揚起，眉眼含笑。

伊娜瞧著眼前美好憧憬的妹妹，會心一笑，輕聲道：“會有那么一天的。”

她心里很羨慕程鳳嬌，如此單純美好的愿望，可自己連想都是一種奢望。

兩人都不再說話，一個沉浸在自己美好的憧憬里，一個思量著自己的心事，只余那擱在書案上的走馬燈孜孜不倦轉個不停。

許久，走馬燈的燭火暗淡下來，伊娜側首瞧了瞧程鳳嬌，她長長的睫毛微微翹起，呼吸均勻，已然甜甜入睡。她輕輕揭開錦被，起身下榻，拿出了袖中的柳刀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