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生也是一生，今生也是一生。可今生就在眼前，而來世尚不可知。”

“若都寄望于并不確定的來世可以幸福快樂，生活無憂，或者花開富貴，福壽綿長。可為什么不就在今生憑自己的雙手，追求幸福生活，快樂人生？”

“如果都是美好的愿意自然是好的，可如果盡是些飄渺不定，甚至損人不利己的企圖，今生與來世又有何不同？”

說到這里，他的臉色突然轉(zhuǎn)冷，學(xué)了悟都和尚的作派，一手指著太子殿下，嘴里問道：“若誰都不愿意做小弟，一心只想著像他一樣當(dāng)老大。”

然后眼光一凝，望著安西、平南二王，喝問道：“那來生究竟誰可為兄，誰可為弟？”

太子頓時雙眼放光，頻頻點(diǎn)頭，然后用眼角的余光掃了兩個皇弟一眼，臉上的神色慢慢變的有幾分悲苦。

皇帝和眾臣工看著他的表情，若有所思，各種復(fù)雜的目光紛紛瞟向二位皇子。

二王神情尷尬，左看右瞧，只覺滿大殿的眼光如芒在背，再細(xì)思過往，突然覺得如坐針氈。

也不知道怎的，倆人竟然雙雙猛地站起，先后轉(zhuǎn)身“撲通撲通”跪在太子座前，咚咚咚地磕了幾個響頭。

一個叫道：“大哥，臣弟知錯了！”

一個喊道：“太子殿下，臣弟僭越了！”

太子神情微震，騰地站起，一手扶了一人，流淚道：“二位弟弟何錯之有？若要說錯，那也是錯在我這個做大哥的胸懷不夠啊！”

“白小仙師說的不錯！倘若此生兄不友，弟不恭，來世誰還愿意互為兄弟，又哪里還有天地人倫？”

三人挽手扶肩，感慨一陣，各自恭謹(jǐn)坐好，皇帝老兒看得暗暗點(diǎn)頭。

可當(dāng)他抬起眼來，赫然發(fā)現(xiàn)，白小道長的一根手指幾乎指到他的鼻子尖上。

他不由怔了怔，只見這小道士一雙眼睛炯炯地注視著他，大聲說道：“若誰都希望來生可以像他一樣坐北朝南，君臨天下。”

才說得半句，他卻又霍然回首，逼視群臣，冷笑道：“若誰都希望來生自己能把握自己的命運(yùn)，不再受他人掌控。”

“那我請問諸位，來生誰可為君，又何人可臣？”

這話問得尖銳，許多人不由惶恐不安，心道：是啊，如果人人都有當(dāng)皇帝的野心，那還有什么人可以為臣，什么人可以信任，什么人可以托付江山社稷？

此問一出，大殿頓時滿座俱靜，落針可聞！

皇帝的一張大嘴張成了O形，一雙狐疑的目光緩緩掃視群臣。凡他目光所及，人皆戰(zhàn)戰(zhàn)兢兢，“撲通”一聲跪倒，伏在地上再也不敢起來。

這一問真正觸及了人心的痛點(diǎn)。

皇帝心里想的是：若按佛家六道輪回之說，任何一個人的今生，都是他上輩子的來世。

那、那，若照悟都這個和尚所說，依小白道長所問，朕的這些臣工們，豈不是個個都想坐我這個位置？

哎喲喂，我特貓以后還可信任誰？

多數(shù)王公大臣們想的是，我何曾想什么來世，我只想今生榮華富貴，高官永爵，福延子孫！當(dāng)皇帝豈是哪個人都可以想的？

極個別王公大臣想的是：嘿嘿，當(dāng)皇帝誰不想？可我就算是想，這樣的野心，又哪能明著說出來？

這臭和尚，今日害人不淺也！

這小道士，口舌如刀啊……

看著跪倒一地的大臣，趙小白轉(zhuǎn)過頭來，沖著皇帝微微一笑，輕輕點(diǎn)頭。

皇帝猛地會意過來，急忙站起，雙手作勢，大聲說道：“各位愛卿跪什么？都起來吧！”

“小白道長不過是打個比方，朕何曾對諸位臣工起過疑心？”

“這什么求來世，嘿嘿，荒唐！”

大臣紛紛口稱：“陛下圣明！”一個個站了起來，只是，神色間仍然略略有些尷尬。

……

至此，許多人才明白，佛家雖然德行高尚，卻難免有些舍本逐末，求的是虛幻的未來；道家倡導(dǎo)修今生，修的是把握現(xiàn)實(shí)的人生。

雖說未必就一定有高下之判，可若真要分個孰優(yōu)孰劣，只怕……嘿嘿。

趙小白看到大殿內(nèi)各種情緒漸漸平息，又嘆了嘆，緩緩說道：“我今日借此機(jī)會，只是與悟都大師探討人生，并非是要將佛道兩門分個長短。”

“圣人言，寸有所長，尺有所短。實(shí)際上，貧道竊以為，佛道兩門各有長短。我輩修士，在追本求真的道路上，不妨取長補(bǔ)短。”

“比如，既把握當(dāng)下，又著眼未來。”

說到這里，趙小白眼中光芒閃動，臉上帶著春風(fēng)般的笑意，緩緩坐下。

這意思，他今天是什么也不打算說了。

可大殿中眾人，還在他的余音中思索，有智者想道：啊，這小道士，最后這一句的意思，便是佛求來世與道修今生，并沒有孰優(yōu)孰劣，而是各有優(yōu)劣啊。

高！

他個道家子弟，自然不會自揭家丑，卻用這種方式反躬自省，當(dāng)真不簡單啦。

因?yàn)檎摻?jīng)這一場，早定了勝負(fù)，這第三輪，裁判組并沒有再給出評價，好像也沒誰有意見。這一場的勝負(fù)，只在各自的心里。

只聽一陣悠揚(yáng)的音樂響起，宮內(nèi)走出一排排整齊的宮女，為一眾賓客端上清新果品，滾燙熱茶。

夏建仁乘機(jī)叫道：“中場休息片刻，大家喝茶。有請！”

這話說的，好像他就是此地的主人一樣，果然“下賤”。

大殿內(nèi)立即開始熱鬧，而趙小白座位前，頓時就擁擠起來。許多人過來見禮，太子，兩位皇子，王公重臣……不一而足。

難免許多馬屁。

趙小白不太習(xí)慣，總是淡淡以對，反顯高士風(fēng)范。

當(dāng)然，兩方參賽選手其他人面前人也不少，只是，相比趙小白這邊，無論人數(shù)還是來人的份量，都要遜色得多而已。

休息一陣之后，主裁判范統(tǒng)瞅準(zhǔn)火候，拍了拍手掌，說道：“諸位各歸其位，不得大聲喧嘩，本屆論經(jīng)會第二場馬上開始！”

主持比武這一場的是助理裁判朱逸群。

他名字的諧音雖然不似人類，可口齒在三個裁判中倒顯得更清楚一點(diǎn)。他站起來說道：“老夫朱逸群。”

“論經(jīng)會第二輪比武由我主持。”

“先由雙方選手作自我介紹，從靈寶寺開始，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