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鼻子皺了皺，繼續攀緣而上。

攀到山頂，很快就看到：山巔一石一壺酒，五師兄趙小白慵懶地斜臥在七色彩云上。

正在放聲高歌。

他的身邊，正如師伯控訴的那樣，果然圍了一群妖精猛獸，一個個地忙得不亦樂乎。

獅子操琴，搖頭晃腦；狐貍持鈸，眼兒半瞇；喜鵲弄蕭，神色迷離；稚雞啄笛，深沉得像是在思考人生。

唱的是：

風凄凄，影搖搖

隕星曳空，怪鳥長鳴

一路行來無人煙……

唉呀~~

他唱的很認真，差點讓人感動。特別是最后一聲“唉呀”，像牙疼似的哼了個滄海桑田。

一陣清脆的云板過后，歌聲終于停歇，那廝拿起酒葫蘆，淺淺抿了一口，天空中頓時酒香彌漫。

小女童不由縮了縮鼻子，這才脆叫一聲：“五師兄！”

那人抬頭。

疏淡的眉頭舒展，雙目炯然，搖頭嘆日：“良辰美景大晴天，賞心樂事小不點。”

“紫月小師妹啊，師父又讓你來找我了？”

小小女童眼珠一轉，嗔道：“說誰呢說誰呢？”

“什么小不點？你以為你很大嗎？”

“嘴上才一層細毛，也左不過十六七歲罷了。哼哼！”

“*#^…+%￥～！……”

五師兄似乎見慣了此女的刁蠻，也不屑于與她爭辯，云淡風輕似的緩緩步下云端。

長身玉立，衣袖飄飛，神情蕭散。

懶懶地揮了揮手，嘴里說道：“去去去，今兒個都散了。回去好好看住櫻桃，別讓那幫兔崽子偷吃完了。”

一幫妖精如蒙大赦，頓時作鳥獸散，屁兒顛屁兒顛下山。

這鳥人隨意地盯了小小女童一眼，掉頭看向濛遠的天邊，嘴里問道：“小師妹啊，我且問你。”

“自師父命我代師傳藝，如今已有大半年，你那【越女劍法】，可學到二三分了沒有？”

小女童吃了一驚，反問道：“師父今兒個說是要考較你的功課呢，你無緣無故問我的功課做什么？”

那人緩緩搖頭，說道：“就他那三腳貓的能耐，哪還好意思來考較我？”

“他今日必定是，要考較我教你的那些功課你練得怎樣了啊。”

小女童眼睛不禁眨了眨，心里納悶：瞧他唱的癡迷，不曾想，師父剛才說的話，他竟然都聽到了？

那他的【三心二意功法】，或者【兩面三刀心經】，一定能考個高分了吧？

不由驚訝地瞟了他兩眼，然后輕輕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師兄。”

“【越女劍法】稀松平常，攏共就四句法訣，這半年來承蒙你的辛勤教導，我早就已爛熟于胸。”

“師父要考較就考較，那有什么可擔心的？”

說完，這小女孩徑直從袖中摸出一柄短劍，口中曼聲吟道：“君家住何處，妾住在橫塘。”

“刷”一劍爆起，寒光悚然，橫沖直撞的劍意，在空氣中啪啪的，倒也痛快淋漓。

可偏偏就是，沒得女人味，一丁點都沒有！

那人頓時搖頭瞪目，心內哀鴻遍野。

唉唉……

這兩句法訣的言外之意，說的是某個女孩，偶遇隔壁船上的公子，但見他……眉眼還清楚，沒有青春痘。

思量著想要討個“名片”，或者加個“微信”啥的，可又有些忐忑。

好不容易鼓了勇氣搭訕道：喂！小哥哥，我家住橫塘國際社區。

你家住哪兒？

這多浪漫！哪能像小師妹這般得，霸王硬上弓？

“……”

小女童哪里知道師兄心里，有著這樣深刻的遺憾？

她兩招劍法一氣呵成地使完，自我感覺良好，又抬頭望日，一劍指天。

口中喝道：“停船暫借問，或恐是同鄉。”

“噹！噹！”

兩劍惡狠狠劈在大石頭上，一副攔路打劫的派頭，比世間最兇惡的母老虎還要兇了三分。

那人頓知事不可為，不由長長一聲嘆息。

嗨~~

…這越女劍訣中的女兒心思啊，婉約難言，小師妹尚在稚年，正是懵懂歲月，又豈能解得個中滋味？

她這哪是“停船暫借問”？

她這簡直就是一聲大喝“嗨那書生，哪里走！”啊……

罷了，先就這么著吧。待她長發及腰，情竇初開，自然而然就懂了。

一把將小師妹輕輕抱住。

猛得從山巔升騰而起，在空中如登萍渡水似的，徑朝山腰飛掠，只是驚鴻一瞥間，就已下到亭邊。

可此時亭內空空蕩蕩，不見師父的蹤影，小女童一愕，師兄卻朝她努了努嘴。

小女童“哦”了一聲，順著師兄的視線朝亭內石桌上一瞧。

上面有茶水寫就的兩個大字：

蠢貨。

耳邊傳來師兄的略帶揶揄的嗓音：“嘿嘿，嘿。”

“小師妹啊，走走走。”

“你剛才在山頂一通演示，師父自然是已經偷看了。”

“恭喜小師妹期中考試順利通關。”

小女童嘴兒一噘，氣道：“那照你這么說，師父在此寫下蠢貨兩個字，就是對我這半個學期的評價？”

師兄淡然一笑：“不不。”

“師父從來不會用這樣惡劣的語氣，貿然評價一個低年級的同學。”

“我去！他這是對我的評價，對你師兄我入門十年多以來的總概括。”

女童瞅了一眼五師兄趙小白淡如遠山般的眉眼，心里半信半疑。

師兄明明得了差評，卻好像不以為意，只聽他說道：“天色尚早，你且隨我回去，今日教你【素女心經】。”

小女童心里一喜。

師兄的居處么，可從來就還沒去過，那里叫做【半山閣】，一直是初級弟子心目中最向往的地方。

更何況，寒來暑往這些年，今日終于可以修煉初中二年級的心法了？

心里揣著個小兔子似的，嘭嘭嘭，跟著師兄緩緩而行，走得小半刻，山谷之中陡然有一道飛瀑，從懸崖上奔流而下。

飛瀑邊上，老柳低垂，鮮花滿徑；梅竹氣節，燕子呢喃，小蜜蜂嗡嗡地飛過。

還有一個很大的石潭，潭中荷花正妍，紅菱半潭；好些個氣息深厚的師兄師姐，坐在潭邊碧玉臺榭之上，悠然看書。

還有數個粉紅色衣裙的師姐，劃著小船，巧笑倩兮，斜挽香袖，在潭中采蓮。

嗯，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

好意境，好地方。

好人物。

…沿著曲折的石徑，跟著師兄走到他的居處。

乃是個獨立的小院。

院子四周扎了整齊的木樁，木樁上爬著疏落有致的綠蘿。木質的房子并不很大，處處透著花香。

剛要隨著師兄走進小屋，半掩的房門卻“哐噹”一聲打開。

一個鼻青臉腫的人影，神色張皇地奔出。

形跡十分可疑。

“嗡嗡嗡……”

他的腦后，萬分驚悚地飄移著一大篷炸了窩的馬蜂！

小女童一眼看清，急忙閃了一閃，失聲叫道：“四師兄，你怎么啦？”

那人一邊抱頭鼠竄，一邊頓足大叫：“趙小白！你這混蛋！房門整天好好開著，卻為何在房中養一窩馬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