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塵封
- 欲說還休夢已闌
- july霡霂
- 2998字
- 2020-03-26 01:44:25
翻墻進來的時候,天還沒坐黑,這才剛剛回院子里,布滿云霞的天就被滿天星辰和那皎潔清冷的彎月所代替了。
末泱不禁感嘆這天變得極快,又看了看手里提著的桑酒酥鴨,酥鴨怕是已經涼了,定是沒了那酥脆的口感,想著回去熱一熱,中午到現在都沒有進食,實在餓得緊,管他三七二十一,涼了就涼著吃,總比再餓一會強的多。
可是末泱又不想拿回院里,封塵要知道這酥鴨是涼的,定不管末泱怎么說,都是要拿去熱一熱的。
猶豫了半天,末泱決定先不回院里,找個地方先吃完再回去。
末泱手里提著吃食,悄摸摸的踏出了院子。邊尋著好地方邊隨手打開了那壺桑酒,一口下肚,酣暢淋漓。
在這有些寒涼的初春飲下這辣中夾甘的桑酒,渾身瞬間變得暖洋洋的,末泱怕冷極了,所以就特愛嗜酒。
不知不覺走到了蓮浴池邊,這是番殿唯一的池子,雖說是叫做蓮浴池,可現在里面一朵蓮花也沒有,只有孤零零的幾片荷葉。
其實末泱是有些討厭這池子的,因為小時候栽進去過一次,雖說里面的水不深,但是里面淤泥極多,若不慎摔落進去就會像陷入沙漠的流沙一般,怕是自己難爬出來,旁人也難救。
那時,末泱跌落進去時,是三公將她救出來的……
蓮浴池邊有一片不大的草地,末泱并沒有靠近池邊,就在那草地邊坐了下來。
草地上還有些潮濕,做下來不太舒服,正巧末泱手中有剛剛包桑酒的油紙,可以墊在股下。
肚子也不知道叫了多少次了,若不是末泱吃了一包蜜餞,怕是要餓虛脫了。二話不說直接打開那用油紙包好的酥鴨,拍了拍掌上的灰塵,直接抄起鴨腿啃了起來。
一口桑酒一口酥鴨,所有的煩惱憂愁都以煙消云散,只有肚中的滿足才是最真實的。
末泱正大快朵頤之時,后面有一龐大的身軀漸漸靠近,末泱也發(fā)覺了,嘴里還叼著鴨脖子,回頭尷尬的道:“封塵……”
月光照在草地上,顯現的那龐大的影子,這番殿除了封塵還能會是誰。
封塵身影是背著月光的,看不清臉面,也看不清神情。
他有些笨拙的走到末泱邊上,緩緩的蹲坐在草地上,他這個動作看起來十分吃力,不過他那副身軀,蹲坐下來,也是委屈他了。
不知怎的,末泱又一瞬間聞到了一陣清香,似那青草的芳香,又似那雨后初竹的味道,可就那一瞬,那股清香就消逝了。
封塵坐下后,緩緩轉過頭來,從懷里拿出一包東西,遞給末泱。
這包東西摸起來有些溫熱,打開一看,是杏仁糕,應該是剛做好沒多久。
片刻,封塵溫柔的聲音響起,道:“方才在院里我瞧姑娘手里拎的酒,便給你那些糕來?!?
原來末泱剛回院里的時候,封塵就已經瞧見她回來了,想必也是跟了她一路,末泱不禁覺得有些羞愧,慌忙放下嘴里的鴨脖子,拿起那溫熱的杏仁糕放入嘴里。末泱并沒有看封塵的臉,不過他那一閃而過的紅斑,在月色下依舊如此奪目。
末泱依舊津津有味的吃著糕點,就著桑酒,這種奇怪的組合,夾雜著竟有些別樣的風味,杏仁糕的香甜,反而中和了桑酒的火辣。
兩人靜靜地坐了半響后,封塵緩緩開了口,道:“姑娘,我……”
還沒說出口的話,堵在了嘴邊,欲說還休……
末泱沒有在意,抬首看向了他,疑惑了嗯了一聲。
封塵沉默了片刻,失落的道:“姑娘,我丑嗎……”
一直以為封塵是不在意自己容貌的,今日這一問倒是讓末泱有些懵。
末泱咽下口中嚼的食物,微笑著道:“判斷美丑可不是看容貌的,在我心里你永遠是最好的。”
說罷,末泱感覺到那人肥大的身體有些許晃動,但依舊看不清他的神色。
封塵也笑了笑,道:“姑娘……謝謝……”
末泱怔了一下,想是從未有人與她說過謝謝二字,有些驚訝,尷尬笑著說道:“你我不必如此客氣。”
封塵不語,低下頭來。
手里的酒壺有些微涼,天空中掛著的彎月突然間也有些刺眼,末泱突然間想到了她與封塵的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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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那晚隱約下著雪,雪不大,但是很寒冷,夜空中掛著的彎月被落下的雪花照的更加明亮。
十三歲的末泱蹲坐在一間破廟里,末隕去執(zhí)行任務了,這次的委托有些兇險,末泱那時功力不足,又加之在這寒冬臘月,末隕怕她出什么岔子,便把她安頓在不遠的一間破廟里,待事成之后,再回來與末泱匯合。
末泱坐在柴火邊,伸出雙手索取這柴火中的溫度,身體還是不停的瑟瑟發(fā)抖。
獨自一人在破廟中,心中隱隱有些害怕,破廟中那個已經倒下的佛像,缺了胳膊少了腿,一雙瞪大的眼睛直勾勾的瞧著地上瑟瑟發(fā)抖的孩子。
末泱直接閉上眼睛,可腦海里一直回想著一人,幽暗的地牢里,那半瘋半顛,自甘赴死,不知姓名,不知來歷的那人,那是末泱這么多年第一個了結的人,她經常會想到那人,每每想起就害怕不已。緊緊的蜷縮在一起,火也不烤了,死死抱緊雙腿與手臂,將頭腦埋進去,身上的抖動一刻也沒有停下過。
忽然有一陣聲音,像是刀劍碰撞的聲音,錚的一聲,末泱以為是廟內出的動靜,早已分不清東南西北,不顧寒冷,手里還依舊緊緊的抓住不合她那身型的男士連帽大氈,直接跑出了廟外,想逃離廟里。
哪知剛剛跑出來,就被眼前的一片血紅驚呆了,雪地里躺著一人,身上原本的白袍已經被鮮紅的血浸透,身邊堆積成的雪白被染成了駭人的暗紅色。
那人身軀很是龐大,整整有她三個大,末泱驚恐的湊了過去,拿出凍紅的的食指在那人的鼻尖探了探氣息,還好,這人還活著,可是傷勢這么重,怕也是撐不了多久。
末泱想把他拖進廟里,可是這龐大的身軀,她定是拖不動的。
猶豫了半天,想到之前書里曾說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萬物皆有命,不可輕視。
末泱當即決定救下這人,趕忙脫下自己身上的大氈,將那人裹個嚴實,然后又從破廟里拿了些稻草和柴火,那暗紅色的雪地里升起了熊熊的火焰。
那人身上的鮮血還在不停的留著,連身上裹著的大氈都被鮮血滲透,末泱心想,要把這致命的傷口趕緊止住才是,不然他就真的流血而亡了。
末泱掏出袍子里的陶瓷小瓶,那是前幾日她感染風寒,醫(yī)師開的丸藥,末泱也不管這治風寒的藥能不能止血,直接捏住那人軟綿綿肥大的臉龐,毫不猶豫地塞進那人嘴里。
那人是趴在雪地里的,背上雖有著刀傷,都已不再流血了,顯然致命的傷口不在后背。
末泱被凍成青紫色的手,用力的推著那肥碩龐大的身軀,將那人翻了過來,這人并沒有想象中那么沉重,反而輕飄飄的,很輕松的就推了過來,這讓她有些驚訝。
沒有想那么多,映入眼簾的是腹部那個寬大的刀口,大約有一掌左右,還在向外不停的冒著鮮血。
末泱跪坐在雪地上,也顧不上寒冷,也顧不上手僵腿僵,撕下自己深藍袍子的下擺,一圈一圈的繞上那駭人的傷口,但依舊是無用,那腹部的一抹深藍瞬間被染成了黑色。
末泱沒了辦法,能做的也就如此了,只能祈禱這人福大命大,又或者上天垂憐……
三年前那個雪夜太冷了,凍到末泱忘記了那個被血色染透的人究竟是怎么醒過來的,許是上天眷顧,又許是福大命大。
當回憶起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番殿,那人也被帶回了自己院子里。
末泱想應該是兄長完成了委派后尋到了她,也將奄奄一息的那人一同帶了回去。
后來末泱也問過自家兄長,為何將來歷不明又渾身是傷的陌生人帶回去。
末隕只是輕輕的微笑著,說道:“同你一樣的心意罷了?!?
之后又為那人請來了醫(yī)師給其療傷,半月之后那人便蘇醒過來。
之前從未并未看清其容貌,滿臉滿身的鮮紅,那還能看清臉面,知道他清醒過來末泱才看清楚他的樣子。
說實話,那張臉甚至駭人,不僅是因為五官全部都擠在一起,完全看不到雙目,而是從耳后一直蔓延到右眼的那道紅斑,像一副爪牙一樣,死死的趴在那臃腫的臉上。
末泱咽了咽口水,胃里已是翻江倒海,半響平復后,才開口問他喚何名?哪國人?住何地?何人傷?
那人搖頭,一概不知。
看樣子他也不像裝聾做啞,醫(yī)師說可能是頭部有傷,忘記過往罷了。
忘記過往,塵封過往。
所以末泱于他重新取了一個名字——封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