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亮回來的第二天就是中秋節，這天輪到馨然上早班。三點半下班后馨然去廠辦公室，領了單位分發的月餅就回家了。趕上過節，路上賣水果的攤位格外多。想到下午要去母親那兒過十五，還得給公婆也送點水果過去，馨然在一個攤位上停了下來。黃澄澄的柿子，紅彤彤的蘋果，亮晶晶的葡萄，金燦燦的鴨梨，各色水果在節日里爭相斗艷。于是，馨然干脆每樣來一點，最后提了滿滿兩大袋才算作罷。

到家一看，王亮躺在沙發上鼾聲如雷。電視里一部不知什么名字的武俠片，正劈哩叭啦打的正酣。廚房里吃完午飯沒刷的鍋碗，也一片狼藉胡亂堆放在灶臺上。敞開著的屋門招進來一群秋后的蒼蠅，更是肆無忌憚地在馨然的眼前追逐嬉戲，好不熱鬧。有幾只竟牢牢地吸在剩菜盤子的邊上。看到眼前的情景，馨然的心頭頓時涌上一股無名之火。她放下手里的水果，強忍著馬上就要爆發出來的火，收拾起來。

王亮被馨然干活的聲音吵醒了，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坐了起來。

“下班了？”

馨然埋頭刷著碗，沒有理他。

“怎么了？你，”王亮又問。

“你問的好！我怎么了？我上了一早上的班，回到家里，屋子亂的一塌糊涂。你這么一個大活人，吃完飯怎么就不能順便把碗刷了？非得等著我來收拾嗎？”

“我想收拾的，結果不是睡著了嘛！”王亮也覺有點理虧。

“行，你不幫我也行！淼淼病了，我給你說了吧！今早爸媽還要帶她去打吊針，你回來正好趕上了，你怎么就不能帶她去呢？怎么就不能讓我爸媽歇口氣呢？”

“你這就不講理了，早上我去廠里看著辦拉油的手續去了，回來就十一點了！”王亮的聲音也大了起來。

“十一點，……”

馨然想說的是，十一點回來怎么不去看孩子。一想到今天是中秋，下午要去父母家，況且孩子還不知道怎么樣了。就王亮那不思悔改的架勢，再吵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只會讓自己的心情更壞。于是，她硬生生咽下了想要說下去的話。只是更加用力地刷起了碗。

看到馨然沒再說話，王亮兀自玩起了手機游戲。等到馨然把一切都收拾完，洗手的時候，王亮說話了。

“不要生氣了，我這次回來可是有功勞的。”王亮底氣不足的聲音里，又帶著點得意。

馨然還是沒有吱聲，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發現多年的辦事處生涯，王亮對于家務活幾乎沒有概念。即便說成油瓶倒了都不扶，也不為過。地板上有垃圾，他能跨過去卻不能撿起來；至于桌子上無論有多亂，他也能撥開一點夠自己用就行，絕不會動手來個徹底整理。而馨然一貫是喜歡整潔的。自從有了孩子，后來又要上班。馨然都是晚上哄孩子睡了，再把屋里打掃一遍。屋里干凈了，回到家至少會有個好心情。

可是，王亮的習慣真的讓她感到很崩潰。下班路上那點好心情，全讓他給弄沒了。看到馨然還是沒有反應，王亮從包里拿出一個紅色的本子伸到了馨然的眼前。

“看！這是什么？”

本來也不打算繼續僵持下去的馨然，看到王亮這樣，就往眼前的紅本上看了一眼。封皮上印著金色的六個大字“房屋所有權證”，馨然一時有點沒弄明白，疑惑地看著王亮。王亮看到馨然茫然的眼神，打開紅本，又指給她看。

“看到沒？看這兒！房屋所有權人寫的是誰？”王亮的得意幾乎有點按捺不住了。

馨然重又看過去，只見王亮所指最上邊的那一欄里，清晰地印著王亮的名字。

“看見了吧？什么意思？咱們從此有房產了！”馨然看看王亮，只見他嘴角上揚，小眼睛也在那一刻煥發著光彩。

“值多少錢知道嗎？十一萬吶！”王亮張著嘴，表情夸張地繼續說到。

“你哪來這么多錢？”馨然覺得奇怪，自從結婚以來，她就沒見過王亮的工資。她知道，王亮受他爸的影響，工資只放心他自己保管。加上她也有工資，所以，王亮的錢她從不過問。可是，每月幾百塊的工資，就是不吃不喝，一下子他也拿不出十一萬呀？馨然遂又想起了王亮說過的辦事處門面出租的事。看來丈夫跟唐蕾還是在不清不楚伙同倒騰單位的錢。想到丈夫一邊繼續還在騙著自己，一邊竟拿這見不得光的戰果，來在自己跟前邀功請賞。她恨不得狠狠抽他兩個耳光。

馨然強壓著心頭的火，以她做過財務工作的經驗，她知道比男女關系更為可怕的是貪污挪用公款。后者很有可能是會引上官司的。

“你還在胡折騰？單位的錢你可花不起！”馨然正色說到。

“你不用害怕，我這錢就不走單位的賬！”王亮壓低聲音神秘地說。

“我不害怕，可是我怕單位要是查出來，到時你無法收場！”

馨然的話讓王亮大為掃興，他合上本子轉過身去，不屑地說：“查？誰來查？查賬的兜里都揣著我的錢，還來查我？他還指望我掙錢呢！開玩笑！”說完，又把那個本子放進了包里。

聽完丈夫說的話，馨然的心里忽然一沉。她沒想到王亮竟然有這么大的膽子，淌進如此深的一池渾水。

“你得把這個房產處理了，趕緊把錢補回去，可能還有機……”

“你別管！女人就是頭發長見識短！這年月就是他媽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些年就我身邊的那些王八蛋，哪個清白？哪個不是都在想盡辦法往自己口袋里撈錢？”王亮氣急敗壞地打斷了馨然的話。

“我拿這點算什么？就是拿了也是我該得的！”王亮的情緒激動起來。

“你到底是不是我老婆？能不能盼我點好？我就不明白了，人家老婆都盼著老公有能耐，能多掙錢。你倒好趕上我把現成的一套房子擺在你面前，凈說些掃興的話！”

馨然不想再說什么了，面對這樣一個油鹽不進的人，好與壞只能看他的造化了。她默默無聲，心情卻無比沉重。無論是做為丈夫，亦或是孩子的父親，王亮都讓她失望。可在這一刻，更為令她擔心的是將來。她忽然對將來，對那個她一直以為會變好的將來，沒了信心。

馨然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所有的美好，都要靠自己去努力才能獲得。而王亮此時此刻的做為，卻徹徹底底顛覆了她的認知。她的內心涌上一種痛苦。其實，他們從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以王亮的所謂功勞給她帶來的不是欣喜，反而讓她感到恐慌，帶給她巨大的壓力。

馨然和王亮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沒再說話。屋里很靜，靜的能聽到墻上掛鐘秒針“咔咔”走動的聲音。馨然抬頭看看表已經快到五點鐘了，她想父母這會兒應該也正等著他們過去呢。就對背對著自己，躺在沙發上生悶氣的王亮說：“該去我爸媽那兒了，說好下午在那兒吃飯的。”

王亮沒有回應，他實在沒有想到，馨然見到房本會是這樣的反應。過了一會兒，聽到馨然開始換鞋了，他才慢吞吞地坐了起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