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的時間枯燥乏味，所幸五感丟了其三，等葉影恢復視覺聽覺的時候，只覺得自己是睡了一覺，落地時腳還有點浮，撐著身邊那只龍爪才穩住身形。

帶他前來的紅龍用爪子小心翼翼地碰了他一下，見葉影已經站穩，便向前幾步，挪騰著走了。

葉影本以為自己一行人會被帶到天空城之類的地方，可萬萬沒想到目的地只是個比較寬敞的山洞，溫迪賽斯小姐幻作人形，做了個邀請的手勢：“幾位，歡迎來到龍巢。”

她帶領三人向前，兩邊是成列的護衛龍，葉影斟酌了一下語言，用尚且不太熟練的語言詢問：“這里是山脈內部嗎？”

溫迪賽斯沒有避諱：“是的，這里的確是一座建山脈下的巢穴。”

她垂眸思考了片刻，像是為了展露自己的善意，又對這個說法進行補充：“我是誕生在這個時代的幼龍，但據族中的一些長者們說，很久之前我們的巢穴是建立在大海上的——我們用符文技術將陸地升上天空，龍群們就在那里生活。”

“來對了，這個種族很明顯知道些什么。”華薇莎異常肯定。

“是的。”莫莫在通訊里贊同。

他們經過一段寬闊的長廊——實際上對于巨龍們這里或許還顯得狹小，溫迪賽斯伸手指指兩邊墻壁上巨大的壁畫：“這些是在刻畫巨龍族的歷史，從‘潘那拉’創世開始，巨龍族就是天空的寵兒，我們的壽命遠比人類長，但不得不承認人類的智慧的確獨得‘潘那拉’的憐愛，巨龍族在人類的幫助下建立了自己的王國，這個——”

她伸手指指一副畫面中央的一個圓點，那圓點周圍有波紋樣的圖案。

“這是‘潘那拉’之心，它庇佑著巨龍族免遭邪惡力量的污染，讓我們得以將那股力量抵擋在外。”

“能冒昧地詢問一下……”葉影小心開口。

“‘潘那拉’對嗎？”溫迪賽斯了然一笑，露出絲懷念的神色，“我們信仰的神靈名為‘潘那拉’，祂是創造天空與大地的神靈，祂給予我們考驗和磨難，也給予我們生命與希望。”

“你們認為是你們的創世神明‘潘那拉’污染了世界嗎？”莫莫就這那莫得感情的聲線問出了話。

葉影和華薇莎同時心中一驚，生怕好好的天就被突然聊死了。

誰知巨龍小姐面不改色：“是的，我們認為是‘潘那拉’降下神罰，污染了大地。”

“出現錯誤，”莫莫的聲音在通訊里響起，“根據資料，這個宇宙應該是無神明的原生宇宙，理論上不應該有‘神明信仰’的存在。”

“先想辦法接觸一下這個種族的‘年長者’，再接觸一下‘潘那拉’之心，”華薇莎制定了初步計劃，“必要時可以使用一些手段。”

“對本地文明造成影響超過一定限度會扣分。”莫莫提醒。

“分數和好奇心總要二選一滿足一個。”女皇殿下無比坦然。

葉影的注意力則集中在那個“潘那拉之心”上，他想起地下堡壘里阻隔“蝕蟲效應”的不明物，直覺告訴他兩樣東西可能有一定程度上的聯系。

溫迪賽斯小姐一路走一路介紹，身后的三人（主要是莫莫）早已用各種手段把這座龍巢翻了個底朝天，就連開鑿年份都差不多確認了——莫莫順便定位了自己與基地的距離，推斷出他們現在可能在一座位于北方的山脈內部。

“……好了，我們到了。”

幾只巨龍推開走廊盡頭的大門，眼前赫然是一處絕高的懸崖，只見溫迪賽斯縱身一躍，下一刻銀色的巨龍展翼，大嗓門糊了過來：“你們，會飛嗎？”

她探過一條健壯的臂膀，讓幾人順著翼骨爬上背……雖然想到眼前的銀色巨龍本體還是個姑娘，怪不好意思的，不想節外生枝的三人還是乖乖坐到了巨龍的背上，就聽見溫迪賽斯發出一聲悠長的龍吟，下方的深洞突然響起拍打翅膀的聲音。

溫迪賽斯下行，葉影看到洞壁上逐漸有了大小相似的巢穴，巨龍們就這樣臥在巢穴里，注視著龍背上的他們，越往下巢穴越少，但氣溫卻變高，當溫迪賽斯降落到這個深洞底部時，葉影已經能看到有綠色的植物在洞壁上生長了。

“那是‘潘那拉之心’所給予我們的，未被污染的綠色，”溫迪賽斯收攏翅膀，變成人形，“這個家園……雖然貧瘠，卻是我們最后的庇護所了。”

“擁有翅膀的巨龍在山底的洞穴生存……”莫莫小聲嘀咕了一句，“有不少巨龍的翅膀都出現了萎縮與退化跡象，看上去能在天空翱翔的巨龍已經是這個種族的一小部分了。”

“存在文明退化現象，”華薇莎也注意到了那些與巨龍體型不相符的膜翼，“就算沒有被‘蝕蟲效應’影響到心智，也已經沒落得差不多了。”

葉影沒有參與兩人的討論，他跟隨溫迪賽斯在一條位于龍巢底部的隧道內前進，心里琢磨著能夠阻擋“蝕蟲效應”的東西可不可以想辦法復制——最好能做成小型便攜版，不然他一執行任務整個人就蔫蔫的也不是辦法啊。

巨龍小姐念動了一段咒語，隨機指尖騰起火苗，她將那火苗一甩，那火焰便成了一個發光的圓球，不遠不近地跟隨著他們。

“你們說自己來自世界之外，那是什么地方？”溫迪賽斯語氣柔和，三人的配合給了她不錯的印象，并且這些來路不明的人類能夠與她交流，巨龍小姐心中就有了屬于自己的猜測，“你們來自海那邊的大陸嗎？”

“海那邊的大陸可不是另外一個世界，奧德嘉。”

這可真稱得上是“聲若洪鐘”，葉影看到轉角處一道巨大的影子鋪天蓋地壓來，帶著“嗤嗤”的喘氣聲，幾秒后一顆龍頭探出，之后是爪子，龍身及膜翼，他的龍身上有幾道黑色的疤痕，疤痕附近的鱗片散亂而無序，顯然是受過很重的傷。

溫迪賽斯抬起手，于是那簇小火苗就隨著她的抬手而忽閃著飛到這只巨龍眼皮附近，巨龍這才低頭，看到了腳下的“小小人類”們。

“普德緹拉爺爺！”溫迪賽斯向巨龍揮手，“這就是客人們！”

那巨龍鼻子喘著粗氣側過腦袋，一雙獸瞳看了過來，昏暗的燈光下，瞳孔放大，驟然看去竟然還有點可愛。

“你們好，遠道而來的客人們，”這巨龍也張嘴說出了本地人類通用語，“我代表潘那拉歡迎你們的到來。”

“奧德嘉，去檢查一下龍巢的北角。”他向溫迪賽斯下了任務，巨龍小姐知道自己不便于再留在這里，化身銀龍離開了。

葉影向前邁出一步，彎腰算作行禮：“您好，初次見面。”

那巨龍瞪大眼注視了他們一會兒：“你們會說本星球人的語言。”

這只巨龍有“星球”的概念……

葉影聽出了巨龍的言下之意，他盡量大聲回應：“是的，我們可以在短時間內學會一種語言。”

“好，好，”巨龍這樣說著，似乎是涌出些喜悅來，卻又很快被蒼老的聲線壓至消弭，“你們……總算是來了啊。”

“這個‘總算來’是怎么個解釋？”葉影在通訊里詢問。

“靜觀其變，”莫莫如此回應，抬頭向巨龍詢問，“請問您知道我們的來歷嗎？”

巨龍放下一只前爪，示意幾人站上去，這才慢吞吞地解釋：“我們將自己的星球稱為‘潘那拉’，這座星球……曾經并不是這樣子的，我年輕的時候，可以從天空城起飛，越過無邊際的海洋，到達這里——那時這里只有人類王國的一座小小的邊境城市，它的存在只為支持一個‘研究所’，應該是這個詞，‘研究所’。”

巨龍吐出一個陌生的詞匯，莫莫立刻將其添加到了語言包里。

“那時的巨龍與人類互通有無，是較為親密的種族，可就是突然有那么一天——那時的我還很年輕，直到后來我才知道原來人類已經謀劃這件事很久了，”巨龍緩慢前進著，繞過幾個拐角，“那些居住在濱海城市的人類攻擊了巨龍的天空城，我從未見過威力那樣巨大的武器——天空城的符文系統癱瘓，從空中墜下，被深海吞沒，暴怒的巨龍們向人類發起了進攻，我們這些年輕的小家伙則被帶到了巨龍的臨時避難所。”

他似乎是想抬頭仰望什么，然而一抬頭看到的還是低矮的隧道，便復又低頭前進：“就是這里——從那時開始，我就再也沒有出去過。”

“那些人類是被‘污染’了嗎？”莫莫詢問。

“……是的，從那一天開始污染就在各個種群中蔓延了，我們忍痛拋棄了那些已經瘋狂的同伴，人類則建立了數不清的地下基地與避難所，”巨龍說到這里，停下腳步，“……好了，我們到了。”

他推開門，仍在講述自己的回憶：“我一直生活在避難所中，對外界的變化也不甚知曉，只知道有一隊人類曾來過，留下了被稱為‘潘那拉之心’的裝置，這個裝置可以在一定范圍內阻擋‘污染’的進入，我們就是靠著這個裝置堅持到了現在……”

葉影突然涌出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他看見巨龍的大廳中央鑲嵌著一個極其小巧的裝置，它的底座與那個幻境中的星球投影底座風格相似，在一片金燦燦的巨龍裝修里顯得格格不入，就在看到那個裝置的瞬間，葉影突然感覺自己回到了當初第一次見到濁零時的狀態。

現在他是一個底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