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后,陳楓帶著唐北和蘭斯凱,坐鄭家的船離開了廣州城,前往澳門。
一路上,果然如鄭沉所說,沒有人敢查這艘懸掛著鄭氏大旗的船。
廣州到澳門,坐船順風的話半天可達,距離并不遠。
此時的澳門雖然居住有許多葡萄牙人,可是名義上依然屬大明管轄,并且在當地設立了官府。
就連后世很有名的香港,此時也不過是澳門的一部分而已,非常荒涼。
至于葡萄牙人,只是借住而已,并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
但是到了清朝后期,澳門卻徹底成為了殖民地,令人嘆惋。
到了澳門之后,陳楓略微有些失望,他本來以為這是個相對繁華的地方,東西方經濟文化交融的中心。
然而,實際上這里看上去就是一個不倫不類的小城。
遠遠望去,一片低矮的土木結構瓦房沿著河流修建,往來期間的,也以漢人居多,跟想象中繁華的澳門有很大的區別。
整個澳門最高大漂亮的建筑,就是一座三層的天主教堂,名為玫瑰圣母堂,供奉花地瑪圣母。
然而,這座教堂也并不十分漂亮,甚至并不是磚石結構的,而是木質的!
這跟陳楓印象中那種高大,精致,通體以磚石建造,并雕刻有各種圣像的教堂完全不一樣。
船在碼頭上靠了案,兩個水手把一塊厚木板搭在了碼頭和船之間,充當橋梁。
“貴人,可以下船了。”
船老大恭敬的對陳楓道,在他心里,能讓鄭沉親自出面安排,又在船上掛上鄭家大旗的人,一定是貴人。
陳楓點了點頭,從懷里摸出十兩銀子,不容分說的塞到船老大手里,拱手道:“多謝相送,這是一點心意,給大家買點酒肉吃。”
“多謝貴人賞賜。”
船老大滿臉驚喜,貴人果然是貴人,出手就是大方,這一趟走得太值了。
“回去替我多謝鄭兄。”
說完之后,陳楓帶著唐北和蘭斯凱下了船,走進了碼頭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船老大看著陳楓三人走遠,然后收起了搭板,開始返航。
“這也太簡陋了吧?”
陳楓的腳踩在黃泥巴街道上,感覺有些荒謬,大名鼎鼎的澳門,怎么是這個鬼樣子。
街邊有許多小攤販,沿街擺攤叫賣,路邊扔了許多的垃圾,幸好此時天氣漸冷,否則的話,一定蚊蟲成堆。
蘭斯凱倒是對那座玫瑰圣母堂更感興趣,他磨著陳楓,硬是進去拜了一番才走。
出來的時候,嘴里還嘀咕道:“以后一定要建一座真正的大教堂,這么簡陋的地方,怎么能讓圣母滿意呢?”
三人繼續前行,沒費多少功夫,就打聽到了萬奴行所在的位置。
萬奴行是卜加勞鑄炮廠設立的專門銷售火器的地方,不僅賣火炮,也賣各種火器,是整個澳門最大的軍火交易中心。
事實上,即使不打聽,萬奴行的位置也很容易找到。
因為它是如今整個澳門最大的一個交易所,占地極廣,巨大的招牌隔著很遠就能看到。
陳楓帶著兩人走進了萬奴行,與別的地方不同,萬奴行里面顯得比較冷清,并沒有多少人。
但是里面的東西真不少,有各種口徑的火炮,火槍,炮彈,甚至巨大的銅鐘都有。
他們進去以后,幾個葡萄牙伙計只是看了他們一眼,然后干著自己的事,并沒有上前去熱情的招呼他們。
陳楓也不在意,他仔細的觀察那些火器,甚至拿起一把火繩槍,擺弄了一下。
火繩槍是非常原始的槍械,依靠燃燒緩慢的火繩點燃火藥,完成射擊,速度慢得令人發指。
這玩意,陳楓是肯定不會要的,戰場之上訊息萬變,一把火繩槍,還不如一把強弩靠譜。
火繩槍旁邊,又有一個架子,上面有數把嶄新的燧發槍。
相比要點火的火繩槍,燧發槍明顯優秀了不少,射速也快了一些。
那幾個葡萄牙人,見陳楓如此動作,心里卻很不爽,但是卻沒有發作,而是找了一個漢人伙計過來,低聲說了幾句話。
就在陳楓打算拿起一把燧發槍看一下的時候,那個漢人伙計快步走了過來。
只見他皮笑肉不笑的擋在陳楓前面,道:“客官,這是天主賜下的神器,我們只賣給天主的信徒使用,客官還是不要亂碰的好。”
此言一出,陳楓的臉色變得微微難看了一些,伸出去的手,也僵持在半空中,收回來也不是,繼續拿也不是,非常難受。
“鏘!”
唐北見陳楓受辱,直接拔出了劍,只要陳楓開口,他敢一劍斬了這個狗仗人勢的伙計。
那伙計回頭看了那幾個葡萄牙伙計一眼,那幾個葡萄牙伙計給他使了個眼色。
漢人伙計仿佛一下子有了膽,有恃無恐的昂起頭,說話的聲音也大了一些。
“想動手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這里是萬奴行,洋大人的地盤,你敢動我試試?”
唐北的臉色有了變化,看那伙計好像看一個死人一樣,眼看著就要動手了。
陳楓再次攔住了唐北,道:“你用寶劍斬蒼蠅,不嫌臟嗎?”
陳楓這句話果然好用,唐北的臉色很快重歸平靜,緩緩把劍收了回去。
然而,那個伙計卻大怒,他好歹也是萬奴行唯一的漢人伙計,居然被人當做蒼蠅,這是何等的奇恥大辱?
那些身份高貴的洋大人也就罷了,憑你們幾個也敢侮辱我?
實際上,要不是蘭斯凱一直在陳楓身后,恐怕伙計的話會更難聽。
就在伙計想要破口大罵,并把陳楓和唐北趕出去的時候,陳楓卻拿出了一封信,道:“我要見你們的老板。”
老板這個詞,南方自古就有。北方稱商號主人為掌柜,東家,而南方則稱之為老板,這一點陳楓也是來到這個時代以后才知道的。
伙計正在氣頭上,哪里顧得了那么多,直接指著陳楓罵道:“你以為你是誰?我們老板身份尊貴,豈是你說見就能見的?”
陳楓也不生氣,因為在他眼里,這個伙計就像一只螞蟻一樣的人物,他甚至覺得這個伙計有些可憐。
如果來的是蘭斯凱和別的西方人,恐怕這個伙計的態度又會大不一樣。
因為,在他的眼里,那些洋大人都是有錢,有地位的上等人。
澳門這個地方的環境,改變了他對西洋的看法,改變了他的人生,從視之為不開化的蠻夷,到甘愿在地上給洋大人跪舔,這個過程只用了短短幾年的時間。
而數百年后,像他這樣的人,會多不勝數。
陳楓正因為明白這一切,所以他并沒有生氣,甚至覺得這個伙計有些可悲。
陳楓把信交給了蘭斯凱,道:“你去跟他們溝通一下,告訴他們,我是來做大生意的,我要見萬奴·卜加勞。”
“放心好了,交給我吧。”
蘭斯凱拿著鄭芝龍的親筆信,向那幾個葡萄牙人走去。
蘭斯凱跟那幾人嘰里咕嚕說了一大堆話,也不知道具體說了什么。
沒過多久,其中一個葡萄牙人跟著走了過來,態度恭敬了不少。
“尊敬的客人,我已經讓人去通知老板了,請到里面稍等片刻。”
陳楓點了點頭,跟著那個葡萄牙人進入了萬奴行的會客廳,只留下那個目瞪口呆的漢人伙計,呆呆的站在原地,像一只滑稽的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