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失去與得到
學校的面包店散發著新出爐的面包香,輕輕吸一口,就可以聯想到面包的蓬松感,讓人垂涎欲滴。蛋糕店的音樂是周杰倫的《煙花易冷》。
“雨紛紛,舊故里草木深,我聽聞,你始終一個人……”
姚雪問:“我這次可是肩負重任,受站長所托,特意問問你,易班的‘生日會’你去嗎?”
“生日會”是這屆站長所提出的活動,是指易班的成員凡是在同一個月過生日的,都可以在這個月的某一天一起過生日。這個活動是可以邀請往屆成員參加的,活動嘛,人多才熱鬧。
梓葉用手掰開一片面包,放入嘴里,剛出爐的熱烘烘的面包,她卻覺得味同嚼蠟。她搖搖頭,說:“不去了吧!”
“為什么?”姚雪不解,“你可以作為歷屆成員去,沒人會刻意問你……”
“說不好的,畢竟,當年站長是一心認為我可以留在易班,擔任部長,當時答辯的時候他問了我很多問題,我至今都覺得,我到底辜負了易班對我的栽培。”梓葉說,“我怕去了,會尷尬,心里會不好受的。”
姚雪點點頭,她的肉松面包里面有甜甜的奶酪。她說:“我怎么覺得我那個時候不應該試圖說服你入‘儀仗隊’,我現在越發覺得那支隊伍不適合你。如果部長團強行讓你留易班,你只是當時會別扭,但也不會像如今這般失落。”
一口牛奶入喉,喉嚨卻有一絲涼意,分外沁人。梓葉說:“采兒不是做的挺好的嗎?那是她一心想留的位置,成全了她,也成全了我,不是很好。”
姚雪也喝著牛奶,她的眼里透露出疑惑,便不禁問道:“你在隊里快樂嗎?”
手不禁一抖,姚雪的話似乎觸碰了梓葉的內心,她不禁愣愣了神,腦海里一直在回蕩姚雪的問題——你在隊里快樂嗎?
她,真的適合這支隊伍嗎?
隨著宣誓儀式的靠近,隊里的每一個人都不禁繃緊了一根弦。因為天氣的原因,所以宣誓儀式推遲,但是更多地給了人精益求精的余地。學校批的經費沒有到位,隊里需要隊委集資先墊一部分軍裝的錢,可是,梓葉并不需要出那一部分的錢。可能,是耿康文覺得,梓葉沒有穿過軍裝,也可能是他覺得是數額稍稍有些偏大,所以,梓葉不需要出“軍裝”的費用。可是,梓葉覺得,既然她已經是隊委,在隊里因為軍裝經費不夠的情況下,她應該和他們一樣,有些區別對待會讓人心生芥蒂的,難道她不是隊里的一員嗎?
隨著彩排的臨近,例會上一直為著加訓的時間而爭論不休。因為周末加訓,會有很多不確實的因素。最近周末各個年級要進行體測,這個是學校統一安排的,會與拿獎學金相關,除此之外,大一年級的軍事理論課的考試也是安排在周末的上午或者下午。如果周末的上午或下午加訓,就會直面一個問題:人會不齊,每個時間點都會有人輪流請假,而且不止一兩個人。可是,梓葉覺得為什么不可以按照原時間呢,那個訓練的時間,考試的都考完了,體測的都體測了,這樣沖突就會很小。所以她就在會上提了一句:“他們會有人到不了的!”
梓葉很少在例會上提議什么,因為她不是很懂訓練的事情,或者說她不愿意懂。
可是,這句話就像是一句導火索,耿康文聽到后,突然生氣了。耿康文覺得加訓不會因為一兩個人不到而取消,他根本就沒有等梓葉把話說完。
空氣變得異常地安靜,落針可聞。
梓葉第一次見身為大隊長的耿康文這樣的生氣,梓葉可以理解,但是她不接受。因為她的意見是可采納的,而之后的實際情況也證實了她的提議。那次加訓彩排的時間改了,理由是因為“很多人都因為有些原因而不得不請假”。
無論理由多么完美,無論言辭多么恰當,都不能減輕傷害。
梓葉真的被嚇到了,耿康文生氣的樣子真的太兇了,雖然他生氣,是對事不對人的,但是,梓葉就是覺得很委屈,是他自己問別人有沒有意見看法的。有人提了建議,他卻一口否決了,還說提的沒意義。
開完會,有些隊委被留下來了,梓葉也是屬于其中之一。
可能,是耿康文覺得他自己的話說的有些“重”了,但他是先和徐賓藍討論了一點事情,然后,再給木樂泉和唐明軒交代一些事情。那晚,梓葉因為隊內LOGO設計圖的事情,正好也需要和陸池詳細說一下需要修改的細節。
手指在電腦屏幕上移動,這個LOGO圖是經過近兩個月才設計出的初步圖形,隊里的很多人都可以說不懂設計,他們根本幫不上什么忙,就連討論投票的時候,他們都在一路帶偏軌道,這個圖的雛形制作得異常艱難。梓葉不僅聯系了所有能夠聯系到的校外隊伍,而且詢問了無數個了解設計已經PS、AI操作的朋友,近五十多張的設計圖片,最后“誕生”了一張雛形的設計圖。
梓葉太累了,就把圖形的一個細節方面的“長城線條”交給陸池去做,陸池是會PS的,只不過他們的分工不同:他只要制作隊內的“宣傳手冊”,梓葉會在手冊定型時,提出適當的修改意見。他們之間的分工很明確,但是并不是相互獨立的,而是相互交叉的。
大致明白了梓葉的意思,陸池點了點頭,便回答會在這周末完成。他出去的時候把門帶上了,辦公室只留下了耿康文和梓葉。
時間的指針已經撥動到晚上十點半,梓葉在等著耿康文說話。耿康文先望了望梓葉,然后語氣和緩地解釋著隊伍性質和其它部門的性質。
當時梓葉的大腦是一團糟的,她根本就不知道耿康文在說什么,她只是覺得心里很難過,仿佛是打翻了的五味瓶,不對,應該是無數個檸檬被擊碎,那酸酸的汁液一直在心里流淌;又像是黃連熬成的湯藥,一口喝完,卻茫然不知道到底是和滋味。
梓葉只是點了點頭,等耿康文講完,梓葉問:“我們現在只是預備隊委,對嗎?”
心里不禁一震,耿康文不知道梓葉的這句話是何含義,對,從某種角度來講,沒有進行“宣誓儀式”,所有成員都是預備成員,他們都是預備隊委。
她,難道是后悔了嗎?
輕抿嘴唇,耿康文有一絲擔心,梓葉想表達什么?
緩緩開口,梓葉說:“我可以對外用‘后勤隊長’的職位嗎?因為……”梓葉的話沒有說完,但是耿康文明白了她的意思。耿康文輕輕地松了一口氣,剛剛的擔心瞬間是虛驚一場,他回答:“可以,你怕見面會尷尬,我知道,如果真的有人問起來,你把所有責任推給我,如果有人問你在隊里是干什么的,你直接回答‘管理小隊員’,你也可以讓他們直接問我。”
耿康文的話讓梓葉覺得很踏實,他和遲暄暄很像,他們都是那種會“寵”著梓葉的人。
可是,當梓葉真正看到彩排時來的歷屆成員的時候,她真的覺得自己是一個“外人”,她連一件隊服都沒有。
她在隊里快樂嗎?
一口面包入口,卻已經是食不知味。
門口時不時進來買面包的人,腳步聲很輕,突然靠近,又突然離開。面包店的面包香漸漸變淡,已經沒有最開始那樣的香甜。音樂換了,是薛之謙的《違背的青春》。
“原諒我可好,我傲慢的青春,在觸摸里奔跑,在黑夜里舞蹈,你們嘲笑的船會停靠……”
這個世界是很公平的,因為它對每一個人都不公平。
可是,失去和得到永遠都是不能相互抵消的。失去的就是失去的,之后另外得到的再好,也不是能和失去的相比較。就像易班給梓葉的感覺,在易班發生的一切,都是別處無法感受到的;而在隊里所發生的一切,也都是在別處無法感受到的。
天平的兩邊不可能平衡,因為人是會有“偏愛”的。
也正是在那個時候,梓葉才恍然大悟,那個晚上,耿康文在擔心的是什么……
如果說,這一切的一切都沒有讓梓葉離開,那是什么讓她感到失落呢?
“這屆的名單是之前的,有些人退隊了的,而且上一屆,上上屆的人數不對。”
“隊里有多少人你難道都不知道嗎?你是怎么做一個隊委的,連隊里有多少人都不知道!”
苦澀的滋味襲上心頭,她想到了恒子默那晚的話,全世界都可以來指責她,為什么那個人是恒子默!“啪嗒”有什么液體滴到了手上,她的眼眶里噙滿了淚水,那些淚就像決堤了似的,在一直一直往外跑。姚雪慌忙地拿出衛生紙,遞了出去,輕聲說:“怎么好端端的,就哭了,這面包有這么難吃嗎?”
梓葉搖頭,低頭擦眼淚,可是淚水根本就不受控制,她的情緒低落到極點,她怎么會這么沒用的在大庭廣眾之下哭了起來。她的腦海里一直回蕩著恒子默的話,她真的沒有做好一個隊委嗎,他們之間到底是因為什么而變得這么陌生,到底是因為什么才會讓這兩個人漸行漸遠,她,不知道。
只是覺得心里很難過,覺得很委屈,她真的覺得,這是她吃過的最難吃的面包。
桌面上多了無數張濕漉漉的衛生紙,他們就像可憐兮兮的孩子,蜷縮在一起,他們想要互相取暖,卻發現自己都是濕漉漉的,只會把彼此弄得更加濕潤。
因為同一個人而流不同的眼淚,她,告訴自己,不值得。可是,那又有什么用。潸然淚下,是成長所需的;淚水決堤,是青春欠下的。心里太苦了。
姚雪只是坐在她的旁邊陪著她,希望她把所有的淚都流盡了,然后只剩下歡笑,余生無人再讓她悲傷。從那個時候,姚雪突然明白了,梓葉不會再回到易班了,從她選擇儀仗隊的那刻起,她就明白她回不去了。
時間不對,地點不對,身份不對,怎么還會回得去?
姚雪永遠都記得那些她們一起工作的日子,為了拍圖片,背著個重重的相機在烈日下捕捉校運會的鏡頭;為了“國醫節”的拍攝角度,一起爬上高高的階梯,差一點摔了一個趔趄;為了一篇推送稿子,又是一個中午沒有午睡;一起部門聚餐,和別的部門聯誼,在餐桌上舉著裝有飲料的杯子相視而碰,一飲而下……那些當時看似平平常常的日子,竟然成了她們永遠回不去的曾經。
“如果真的待不下去了,就離開吧!”姚雪在梓葉身旁說。
離開,怎么離開?
難道又一次不負責任的一走了之!
梓葉不會這樣做的,她對易班的愧疚已成定局,她不會再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循環之中。
人生就是這樣,命運那張翻云覆雨的手不停地玩弄他們,它反反復復上演相同的情節,只是為了教會這些人學會人生的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