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花開的路口》，信息院畢晚主題曲響起的時候，左行舟正捏著門票找位置，孟遠書去跟周檀坐了，徐秋陽對畢晚不感興趣，杭海現女友的畢晚和信息院的撞期，去陪女朋友了，所以只剩下左行舟一個人獨享三個空位。

開場前，左行舟落座，無聊地四顧徘徊時，突然撞上遠處顧安然的視線，她也來了？慌忙收回視線，左行舟就覺得心下突然跳得很快，就像是做賊被抓包了一樣，可是明明自己沒做虧心事，緊張什么？

正猶豫著不知道對方有沒有看到自己，左行舟突然聽到前排兩個學長在聊天。

“不知不覺竟然就畢業了，感覺就是一晃眼的功夫。”

“畢業去了廣州別裝死人，有空多跟爺爺聯系！”

“你他媽這張嘴，老子把你牙都打掉，忘了大一我打你那幾拳了？”

“還有臉說？不知道是誰巴巴地道歉了幾個禮拜，又是買水果又是送飯送水的！”

“翻舊賬有意思嗎？也就是你吧，換個人我早給他打住院了！”

“那還得感謝孫子不殺之恩！”

說著其中一個學長抱拳，映著禮堂的燈光，兩個人笑得開懷。

“哎……現在想想，整個大學四年，印象最深的還是大一發生的事兒。”

“是啊……過了大一，轉眼就畢業了，時間太快了……”

左行舟猛然察覺，自己的大一好像也快結束了，如果真想他們說的那樣，那自己的大一，算是精彩嗎？放眼未來的三年，會更加精彩嗎？

如果畢業之后，他能想起的回憶大多數都來自大一，他是會覺得開心還是難過呢？眼下不過是個大一學生的左行舟想不出答案，可能他也永遠想不清楚答案。

晚會開場，猩紅色的幕布拉開，沒有主持人，很創意地出現了一個沙畫視頻，配合晚會的主題曲，一雙手揮動黃沙，從車站上一個孤單的旅行箱，到靳江大學標志性的學校大門，四年場景，一一浮現，讓不少畢業生熱淚盈眶。

左行舟其實很容易被這些情緒感染，恍然竟然覺得好像自己也畢業了一樣，心潮澎湃。

褲兜里震動的聲音突然把他拉回現實，壓低身子看手機，竟然是周檀發來的短信。

“散場后帶安然吃個飯吧，好聚好散，最近看她整個人瘦了一圈，怪可憐的。”

黑暗中，左行舟撇頭去看顧安然所在的方向，卻沒看清楚，怎么就不好好吃飯呢。

左行舟根本不懂，女孩對他的依賴有多深。

接下來的所有節目，左行舟都沒心思看了，估摸著快散場的時候，他就提前走出了禮堂，在出口的必經之路徘徊。

他突然覺得自己就像個傀儡，別人說什么他就做什么，云燼威脅他，他聽了；童歌明里暗里諷刺他，他也不敢還口；誰說人人自由而偉大的，左行舟覺得他自己從來說得都不算。

夜幕降臨的時候，禮堂里的人才一涌而出，除了工作人員在合影清場，出口的場面異常混亂，左行舟找了好久才看到顧安然一個人面無表情的走出來。

顧安然看到左行舟的時候有一刻的失神，驚訝之余眼圈突然一紅，連忙低下頭掩飾。

“嗨，”左行舟故作輕松，“等下有事嗎？一起散個步？”

顧安然沒說話，只是自顧自往前走，默許了。

左行舟跟上來，兩個人一路往前走，路燈一盞盞點亮，速度比他們的步速快得多，但是兩個人心情都灰灰的，一點不明朗。

找了好久話題都沒找到，左行舟都快放棄了，一向善于調節氣氛的人居然也會失手，這時候如果杭海在，他會說些什么呢？

“又沒吃早飯吧？”

顧安然突然輕輕開口，熟悉的溫柔，只是言語中小心翼翼的，好像生怕少年聽了不高興。

左行舟沒防備，支支吾吾回答，“啊？哦，有時候忘了吃。”

眼看著兩個人都已經走到圖書館了，顧安然站在拱橋上停下來，不動聲色地看了左行舟一眼，又快速移開視線，“比上次見你瘦了……”

“最近好多人都說我瘦了，”左行舟習慣性抱著欄桿，“天太熱了吧，沒什么食欲。”

兩個人又陷入沉默，左行舟看著橋下的河水，水中成群結隊的鴛鴦在月光下游移，拖出一條長長的水線。

“冰姐大一完成的項目，到頭來果然不如她……”左行舟輕聲自言自語，語氣中帶了失落。

顧安然低著頭，“你的心也沒在這上面啊……”

左行舟覺得她說的也對，想來他和童歌的對話，顧安然已經知道了。

他想了想，指著橋下的鴛鴦，“你看水中央那四只鴛鴦，本來一起游得好好的，卻還是有一只特立獨行，非要中途改方向。”

左行舟的暗示顧安然聽懂了，但女孩執拗，悠悠開口，“不特立獨行，就不行嗎……”

“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話嗎？”左行舟轉過頭看著她的眼睛，“我說等到顏翊分手，我們也就散了。”

少年突然笑了，“我的預言是不是很準？”

顧安然撇撇嘴，“你是故意的，和他們不一樣。”

左行舟直起身，認真地看著顧安然，“顏翊和劉兮爵分手了也能各自活得好好的，顧安然，我在你心里，就這么重要嗎？”

第一次見面幫自己收課表，跳全校集體舞的時候開導自己，農家樂一起做鹽雞，平岳山一起被困，開福寺一起當電燈泡，清明節一起遇見等待千年的鳳凰古城，這么多回憶都是一起完成的，怎么會不重要？

“有些人說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誰都代替不了。”女孩斬釘截鐵，腦中重復著這句歌詞，這就是此刻她唯一想說的話。

沒有人跟左行舟說過此等重量的話，顧安然是唯一的一個，溫柔，勇敢，固執，甚至都有一絲卑微，說不感動是假的，但是左行舟自認根本不配承受這份好。

左行舟轉過頭，視線盯著水面，緩慢說道，“會有人代替我的，即使不是我，也會有其他人出現在你面前，讓你值得對他好。”

顧安然覺得左行舟這句話真的很無情，情緒突然激動，“為什么你就是不懂，這不是一回事！”

左行舟輕聲嘆了口氣，夏夜的晚風吹透衣衫，他覺得眼睛澀澀的。

半晌，女孩鼓足了勇氣又問道，“我們，只能這樣了嗎？”

顧安然看著左行舟的側臉，少年仍然皺著眉，眼睛盯著水面沒有看她，可是顧安然看到左行舟緩緩點了頭。

顧安然仿佛被一塊巨石壓住了胸口，像是拿到了一張不及格的成績單，又像是得到了一道難題的正確答案，她的成績不理想，答案和她的預期差了十萬八千里，她想釋然，吐出一口氣，卻越發覺得喘不過來氣。

少年轉過頭突然問她，“你吃飯了嗎？”

女孩淡淡搖頭，“好像三天沒吃過了……”

左行舟眉頭驟然皺緊，手握著欄桿白了指節，“你傻不傻啊？為什么不吃飯？”

顧安然扭了頭，隨口找借口，“備考壓力大，吃不下。”

左行舟氣急敗壞地轉身，抓著她的胳膊往回走，“去吃飯！”

顧安然順從地跟著他來到食堂，左行舟刷卡點餐，很快端著餐盤回到座位，“過了飯點了，你將就下吃一點。”

蒜蓉茄子、清炒藕片，一碗米飯和一碗菠菜蛋花湯。顧安然是沿海城市的人，也不太能吃辣。

女孩接過筷子，剛吃了兩口，就突然說道，“是周檀叫你和我見面的嗎？”

左行舟愣住了，不知道怎么接話。

顧安然抬起頭，看來自己猜對了，輕輕說道，“不然你不會見我的……”語氣中帶了委屈，女孩下意識把自己放得很低微，讓左行舟不忍心。

“你怎么不吃？”顧安然放過了這個話題，看左行舟沒給自己點餐，好奇地問道。

左行舟看了眼菜，又往顧安然面前遞了遞，“我剛才晚會前吃過了，你多吃點。”

左行舟根本沒吃過，但是他真的吃不下去，而且最近總是沒吃兩口就不想吃了，所以雖然他氣顧安然不吃飯，自己卻能理解這種心情。

不開心的時候，是會影響食欲的，身不由己。

左行舟一直等到顧安然喝下最后一口湯，才強裝鎮定地開口，“就不送你回宿舍了，以后記得要吃飯。”

顧安然聽出了言下之意，這可能是兩個人最后一次見面了，她抬起頭，想努力記住眼前這張臉，和初次見面比瘦了很多，眼睛也比那時候看起來疲憊，自己可能真的給他帶來了很多困擾吧，明明是想對他好的，可是原來他并不需要。

“好的。”顧安然答應著，匆忙起身，慌亂地四下看了看，然后快速從左行舟身邊經過。

左行舟愣愣地看著前一秒還坐著人的空座位，突然眼睛就酸了，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白瓷的晴雨娃娃，瓷偶的裙擺里放了可以安眠的中藥，若有若無的藥香鉆進左行舟的肺腑，卻化成眼淚掉在瓷偶的笑臉上，他伸手擦去水澤，手指停留在裙擺下面的題字上：ANRAN。

“生日快樂。”少年輕聲開口。

前一天是顧安然的生日，左行舟這兩天鬼使神差地就想帶在身上。

還沒來得及送出的禮物，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祝福，可惜女孩再也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