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死面前,任何人都是無力的。
劉兮爵比顏翊出發晚,感到郴水市人民醫院的時候,顏翊已經陪著顏翊媽媽在ICU外守了好一會。
劉兮爵遠遠看到顏翊,心里才稍稍安定。
“顏……”
劉兮爵迫不及待想把眼前的人攬入懷中,但伸出的手卻在半空扭轉了姿勢,活生生變成了普通朋友的安慰,因為他突然想到,這種時候透露出她有了男朋友,并不合適。
顏翊媽媽擦了擦紅腫的眼睛,勉強苦笑了一下,招呼劉兮爵,“翊翊同學吧?還麻煩你親自跑一趟。”
劉兮爵點頭叫人,“阿姨。”
顏翊媽媽點點頭,情緒又要控制不住,捂著嘴說道,“你們聊吧,我去接親戚朋友?!?
顏翊媽媽離開后,顏翊抬起頭,直視劉兮爵的眼睛,“你能來,就很好。”
劉兮爵緊緊握著顏翊的肩頭,相顧無言,卻有說不出的愁思和無奈。
顏翊看向他手里的捧花,手撫著細致的花瓣,“是石斛,今年父親節,我也送過爸爸一盆石斛,十一放假的時候,他還說石斛開了,問我回不回家……如果我那時候能回來該多好……”
顏翊咬著嘴唇,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
劉兮爵握住她的手,冰冰的,失聲開口,“別委屈自己,想哭就哭吧?!?
“這次我回來……明明花……還開得好好的……為什么爸爸就……”顏翊擠出這幾個字,突然放聲大哭,任憑眼淚在劉兮爵的懷里流淌。
“顧安然,為什么我什么感覺都沒有?!?
左行舟盯著地面,雖然是發問,卻不是疑問的語氣。
顧安然沒聽懂,“什么?”
左行舟眼神空洞地看著坐在床邊凳子上的女孩,苦澀地說,“我在想,如果是我的父母現在躺在醫院里,我會像顏翊一樣痛苦嗎?我總覺得,我不會。”
顧安然看著眼前的少年,最是明凈清亮的眼睛用微笑蓋過悲傷,確切的語氣,“別瞎說,沒發生的事情,不要去想?!?
左行舟聞聲,半晌突然笑了,無可奈何的樣子,“顧安然啊,我覺得,我們□□已經把半生的運氣花光了,接下來,好像只剩下不幸了?!?
顧安然覺得這個人比自己還消極,這又是哪到哪,“又瞎說什么傻話!烏鴉嘴!”
從醫院回到宿舍已經是晚上,顧安然心情沉悶地推開門,看見宿舍里人都在,莫名更壓印了,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打算換衣服,卻意外發現衣柜和抽屜都被上了鎖。
顧安然沒有上鎖的習慣,也根本沒有鎖。
她硬拉了兩下,打不開,差點急得哭出來,忍著情緒轉頭看其他三個人,此刻都默契地選擇裝作沒看見,只有林嬌嬌冷笑著用眼神偷看她,嘴角露出得逞的笑。
顧安然已經沒力氣再和她玩這種女生宿舍的把戲了,她慢慢走到林嬌嬌背后,低身說,“能不能,打開鎖?”
林嬌嬌戴著耳機看韓劇,裝作沒聽見。
顧安然咬著下唇,眼睛熱熱的,又說了一遍,“能不能,打開你的鎖?”
林嬌嬌突然把耳機摔到桌子上,扭頭狠戾的目光盯著她,大聲質問,“你神經病吧!哪只眼睛看見我鎖你抽屜了?少給我沒事找事!”
顧安然保持最后一絲理智,努力冷靜解釋,“我根本沒買過鎖,今早出門還是好好的……”
林嬌嬌推開顧安然站起來,氣急敗壞地說道,“這話什么意思你給我說清楚!你是說我們吃飽了沒事干故意鎖的唄!”
說著指向宋可欣和趙丹,“你們也別不說話,都來評評理,再忍氣吞聲人家就騎到你們頭上來了!”
趙丹質問,“就算你是班長,也不能冤枉好人吧?”
宋可欣跟著附和,“就是就是!要不以后誰敢跟你???你要是不信任我們,趁早搬走算了!”
顧安然眼里含淚,只能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但是……”
林嬌嬌一把拉開門,冷眼一挑,“想走你就走?。∈〉迷谶@裝可憐亂咬人!”
說完林嬌嬌朝著走廊大喊,“你們快來看看,班長自己抽屜鎖了倒怪起我們來了!還講不講理!”
走廊里的宿舍幾乎都住著同班的同學,聽到林嬌嬌的聲音紛紛打開門看熱鬧。
林嬌嬌的話煽動者氛圍,看熱鬧的女生開始小聲議論,“太過分了吧?懷疑到自己室友身上?沒見過這樣的!”
“是啊,聽說她經常晚上不回宿舍,沒準自己鎖了然后忘了,現在居然賴到室友頭上,腦子瘋了吧!”
“?。克疾换厮奚嶙“??才大一誒,太敢了吧!”
“誰知道晚上都和誰住了?想想就惡心!”
話越來越難聽,看似小聲卻故意讓顧安然聽見的音量,讓顧安然覺得每句話都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捅進心口連血都流不出來。
顧安然忍無可忍,突然抬起凳子一把砸向抽屜上的鎖,金屬的鎖扣被暴力破壞,抽屜被慣性砸向地面,東西散落一地的同時,巨大的撞擊聲也嚇了所有人一跳。
在場的人被顧安然的舉動震驚,幾乎都回不過神來。
顧安然流著淚情緒激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看著所有圍觀的人的面孔,悲憤地喊,“這下你們滿意了嗎!”
整個走廊寂靜得只剩下顧安然的抽泣聲。
隨后有人小聲自言自語,“關我們什么事,朝我們發什么火?”
“就是,招誰惹誰了?!?
突然,有人注意到散落到走廊的東西,一句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你們看那是什么?”
在場人視線移動過去,小小的方形包裝,像是口香糖卻又不是,但是包裝上那五個英文字母在場女生還是知道的。
“太惡心了吧!這就是證據?。 ?
“怪不得能讓班導把班長讓給她!”
“這么不檢點!”
“自己不自愛,還朝我們發脾氣,怎么有這種人!”
顧安然不明白她們在說什么,低頭去看,只覺得氣血全部涌到腦子里,一時又羞又憤,從小被捧在手心養大的女兒,什么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這不是我的東西!不是!”顧安然大聲喊著想解釋,歇斯底里的聲音讓腦子發漲。
“都上鎖了,這有什么好解釋的?”
林嬌嬌冷笑一聲,陰陽怪氣地幽幽說道。
顧安然看向這個昔日還一臉熱情挽著自己的手的人,此刻卻希望從來沒有認識過她,顧安然自知百口莫辯,推開林嬌嬌就跑了出去。
杭海第一次知道有人這么怕疼,尤其是當左行舟的慘叫聲劃破靳江附屬醫院早起的飛鳥時。
“你別說風涼話,站著說話不嫌腰疼!”左行舟咬著被子,聲音含糊不清。
杭海低頭看了看自己,瞇著眼笑著,“我是坐著的,腰也好得很?!?
說著,杭海自顧自回憶著,“你當時沒醒你都不知道,大夫給你打破傷風的時候,明明暈著沒醒,一陣下去反應那么大!”
左行舟一扭頭,“你咋知道的?這回丟人丟大了,小心我滅口!”
“你剛送進醫院,你們部長就通知我了,書生和老干部都看見了,那場面,和殺豬似的!”杭?;叵霂滋烨暗漠嬅?,不由嘖嘖稱奇。
左行舟半天沒動靜,杭海起身一看,發現他臉都白了,忍不住問大夫,“大夫,有這么疼嗎?”
許朗給左行舟包扎好,邊收拾器具邊回答,“這個問題,你問他自己?!?
杭海熱臉貼冷屁股,看許朗轉身出了病房,悻悻地撓頭,“這個大夫怎么這么兇???”
左行舟剛要和杭海吐槽,就聽見床頭柜上手機震動,杭海幫忙遞給他,是顧安然。
電話剛接起來,手機就傳來嗚咽的哭泣聲,話說得斷斷續續的。
左行舟聽不清著急了,掙扎著要坐起來,“喂!怎么了你好好說!”
杭海見他這架勢,伸手就把左行舟摁回去了,“你這是要上天???等下傷口又崩開了!”
左行舟到最后也沒聽太懂顧安然在說什么,撂下電話就要起來。
“杭海,去把我衣服拿來!”左行舟嘗試著慢慢坐起來,成績還不錯。
杭海一愣,“我今天給你帶衣服,是讓你出院的時候穿的!”
“今天就是出院的時候了!”左行舟已經成功坐在了床邊,只是做得筆直,活像一個提線木偶。
左行舟補充,“上次你見的那個妹子,顧安然,遇到麻煩了?!?
杭海仗義,也沒多問,拿衣服給左行舟換上,趁著大夫不在,就幫他溜出去了。
杭海陪左行舟到學生活動中心之后就自己回去了,這種事情自己一個認識沒多久的人參與不合適。自從歌手賽結束,文體中心幾乎停了所有活動,留下時間給干事們安心備考,所以往日人來人往的文體會議室,這時候卻顯得空曠。顧安然昨晚就在這里將就了一晚。
左行舟一步一歇地上臺階的時候就差不多已經猜到顧安然的事情了,可是多好笑,這不就是當年自己也解決不了的問題嗎?
對于顏翊,對于顧安然,他什么都做不了。
左行舟走進會議室的時候,顧安然剛和家里通過電話,此刻眼睛紅紅的,似乎剛哭過。
少年走到她身邊緩緩坐下,顧安然就聞到一股強烈的藥味。
“又被欺負了?”左行舟愣愣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