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兮爵這時正好坐起來，望著熟悉布局的房間和圍成一圈的五個人，絕不會想到自己的一世英名早已經在熟睡的時候被這一群“禽獸”毀的一干二凈。

左行舟看劉兮爵醒了，迫不及待地爬上他的床展示戰利品。

劉兮爵揉著發漲的腦仁，看著手機里林唐他們主導的鬧劇，心里默默給在場幾個人記了一賬。

被劉兮爵突然醒來這個偶然事件打斷，其他人也就沒再提自己的初戀故事，不過顧安然卻對左行舟的故事有點感興趣，本來還挺期待的。

忘了多少時間之后，左行舟偶爾想起來，他記得那時候天已經很黑了，陰沉沉地下著雨，可是大家誰都不想睡。那時候窗外很冷，周圍很暖，黑暗中，蔓延到黎明。

“真沒想到他倆能在一起。”

盡興而眠的六個人幾乎凌晨三四點才睡，退房出來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林唐和胡一暄走在最前面，兩個人不由感嘆。

胡一暄回頭看劉兮爵挺拔的身影和他身邊洋溢著熱情正說著什么的顏翊，也覺得玩味，“我本來覺得，她應該和左行舟……”

“嗯嗯！”顧安然跟在后面，深有同感，不自覺附和。

左行舟語氣故意帶了恐嚇，“你說啥？”

顧安然眨眨大眼睛，一臉無辜，擺著手，“沒，只是以為來著，以為來著……”

走到宿舍大門門口，林唐轉身，“我們先走了，今天應該沒安排，權當給你們放假了！”

顏翊望著匆忙離開的林唐和胡一煊奇怪，“誒，不一起吃個飯嗎？”

劉兮爵解釋，“贊助談差不多了，今天凝哥要給他們開會。”

左行舟伸了個懶腰，想著一會就可以回宿舍補覺，不由開心起來，“他們也是慘啊！”

劉兮爵望了望林唐遠去的方向，略點了點頭，回頭對左行舟說，“走吧，去開福寺。”

當左行舟望著開福寺的牌匾時，他還是沒回過神，他問一旁同樣茫然的顧安然，“我們為什么一定要跟他們來開福寺？”

顧安然轉頭看著一臉憧憬打算效仿林唐的浪漫故事的顏翊，又看了看沒什么表情根本不容置疑的劉兮爵，總結概括。

“盛情難卻。”

左行舟垂頭，當電燈泡這種事他聽說過，但是硬逼著別人當電燈泡的，他還真頭一次聽說，而且還華麗麗地遇見了！還是劉兮爵這號人物！

夏季午后滾滾襲來的熱浪和濃密樹蔭下脈脈涌動的濕氣在十一月份的靳江已經不再明顯，行走在已經算是城郊的地段，只覺得清風悠然，草木仍青。

南方城市的最大好處，便是花謝時節晚，只要心情適合賞景，總有成團的花束和斑駁的林蔭道善解人意。顏翊和劉兮爵兩個人悠哉穿過開福寺門口曲折的朱紅畫廊時，已經默默牽了手，顏翊不時低頭竊笑，劉兮爵只管認真傾聽，二人步上許愿池邊的白拱橋時，絲毫沒理睬身后舉著手機咔嚓咔嚓定格畫面的一對電燈泡。

“左行舟！你有硬幣沒？”顏翊回頭朝左行舟招手，眉眼興奮，生怕別人不知道她現在春風得意。

“硬幣沒有，發光的燈泡我有一打，你要嗎？”左行舟沒好氣，但也和顧安然三兩步趕上來。

顏翊指了指橋下許愿池里嘴巴碩大的金蟾，言語中豪氣滿滿，“我要丟進它的嘴里。”

左行舟倚著欄桿往下看，表情夸張，“喲，這么大的嘴，是有多怕別人投不進去！”

劉兮爵從兜里摸出兩個硬幣遞給顏翊，顏翊順手接過來，瞄準金蟾就扔了出去。

啾！咣當！硬幣砸到池底的聲音格外刺耳。

左行舟補刀，“這池子的問題，太不人性化了，灌上水也不至于現在這么尷尬，連□□的毛都沒碰著！”

顧安然仔細盯著池里的死物看了，忍不住提醒，“本來就沒毛，而且，那是金蟾。”

左行舟不以為意，“不重要，反正沒碰到。”說著也從兜里摸出兩個硬幣。

顏翊握著拳頭要打，“你不說你沒有嗎！”

左行舟撇了身邊不說話的劉兮爵一眼，“這種時候還不給某人表現的機會？”說完對著硬幣哈了口氣。

顏翊沒搞懂，“你對它哈氣干嘛？”

左行舟瞄準金蟾的嘴，心思全在如何投進金蟾的嘴里，“不知道，但別人都哈。”

啾！咣當！硬幣同樣砸到了地面上，聲音刺耳又諷刺。

顏翊笑開了花。

劉兮爵從顏翊手心里摳出來剩下的那枚硬幣，用手丈量了下高度，穩定投出，一條完美的弧線，叮！全壘打！

顏翊瞬間得意不已，向左行舟炫耀，“原來投進去的聲音是這樣的！你沒聽過吧？”

左行舟啞口無言，裝作四處看風景卻發現顧安然在身邊一副沒有參與感的樣子，于是將手里那枚硬幣遞給她。

“喏，要不要試試？”

顧安然看著左行舟伸出的手一愣，隨即開心地接過來捧在手心，食指觸碰硬幣，表情像個孩子。

左行舟奇怪了，“沒硬幣早說啊……”

叮當！聲音不對。

顧安然嘟著嘴，“沒投進去……”

左行舟聞聲找了找，發現那枚硬幣也沒落到地上，伏在顧安然身后，抬手指給她看，“在金蟾上面，看見沒？這概率也比投進嘴里小多了！還不快許愿？”

顧安然踮起腳看，果然硬幣穩穩躺在金蟾頭頂，樣子還有點萌，驚喜之下不由跳了一下，結果不小心肩膀磕了左行舟的下巴。

左行舟捂著下巴躲到了一邊，顧安然連聲道歉。

顏翊笑得要岔氣，“安然干得漂亮，傷人于無形，運氣再好點直接讓他掉顆牙！”

左行舟揉了揉下巴，也沒在意，“快許愿啊！一會不靈了！”

顧安然回頭看著金蟾，想了想，卻沒許愿，“算了，愿望是要靠自己努力的，我想自己實現它。”

一回頭，顏翊和劉兮爵又不見了。

不讓人省心！左行舟和顧安然下了拱橋穿過不長的曲徑，遠遠就看到一棵盤踞在佛殿門口的老槐樹。

老槐樹參天的樹蓋枝杈交錯，樹干足足要四五個人合抱，看起來年歲很久遠的樣子，尤其是被來往香客掛滿一樹的許愿福帶，紅色的布條在濃綠色中盡然垂落，佛意十足。

顏翊和劉兮爵此刻就站在樹下，都是一身白衣，正抬頭一起看著福帶上的文字，像是一對虔誠的信男善女。

咔嚓！

顧安然小心翼翼地把這一幕收進手機，正好看到身邊一個兩米多高的青銅香鼎，樣式和花紋絕對不俗，回頭提議，“我們，要不要拍照留念一下？”

左行舟不是個喜歡拍照的人，尤其是需要把自己框進去，總覺得有點不自在，所以從小到大也沒留下多少照片，不過也是因為沒人給他拍的原因，沒形成習慣。

顧安然很期待，左行舟看她這神情也就沒拒絕，接過她的手機讓她站過去。

調整好角度，畫面里女孩比著剪刀手，傻傻地站在鼎旁邊，眉眼明凈，聚焦，定格。

看一看手機里的杰作，左行舟滿意了，把手機遞給顧安然，換自己站過去。

顧安然怔愣了下，才發現左行舟會錯了意，她想的，是兩個人一起自拍呀……

舉著手機猶豫，顧安然突然覺得互相拍照這個舉動好傻，遲遲沒按快門，尤其是遠處有劉兮爵挺拔清冷的身影做背景，聚焦的這位少年混搭的著裝也實在讓人頭痛！

顧安然在嘴邊嘀咕，“長得也不差，品味怎么就……”

左行舟耳朵靈聽見了，“你說啥！我都聽見了！”

顧安然瞇著眼睛微笑，臨時起意，“改天幫你買衣服吧，志愿服務。”

左行舟低頭看自己的牛仔褲和襯衣，不太明白，“真有這么差？顏翊好像也吐槽過……”

顧安然看左行舟帶了反省的意思，拼命點頭，“有！真有！”

“安然，你們快來！”顏翊在佛殿外面喊，似乎打算進殿的樣子。

左行舟一腳跨進佛殿的時候，顏翊已經規規矩矩跪在了蒲團上，閉著眼不時搖晃手里的簽筒，煞有其事。

左行舟小聲問劉兮爵，“她對這個有興趣？”

劉兮爵冷靜開口，“說是問姻緣。”

顧安然指著劉兮爵，“姻緣就站在這里。”

劉兮爵手插兜靠在門框上，“可能想看會站多久吧。”

啪嗒！一根簽掉在地上，眾人跟著顏翊去解簽。

戴著花鏡的老和尚，迎著日光看清木簽上的數字，然后費勁地找簽文，動作緩慢得顏翊剛要失去耐心，就聽老和尚帶著沙啞的嗓音開始念，“須臾山上驚雷雨，來也須臾，去也須臾，莫待無花空自許。”

左行舟聽著這簽文就不像是什么好兆頭。

顏翊眨巴眨巴眼睛，完全聽不懂，問老和尚，“什么意思呀？”

老和尚推眼鏡看了看顏翊，意味不明，“世上歡喜災禍，心動心死，緣起緣滅，來得快，去得也快，雖不盡人意，多行善事就能多結善果。”

劉兮爵最不信什么命定，越聽越覺得荒謬，目光冷冽地投下來逼退老和尚還要說話的想法，沒等顏翊反應就拉著她的手出去了。

顏翊把簽筒往左行舟懷里一丟，話也沒留下一句。

左行舟覺得這簽文晦氣，看兩人出去便要跟出去，慌忙放下簽筒的時候卻沒放穩，沒留神木簽嘩啦啦散落了一地。

左行舟狼狽，蹲下七手八腳地撿木簽，好在顧安然幫忙，兩人把木簽裝進簽筒就追出去了。

老和尚看著四個年輕人的背影，搖了搖頭，低頭卻注意地上還有一根簽，顫巍巍撿起來發現這數字少見，細細查了簽文冊子，不由端詳：

也曾小僧悟道佛龕，三更珠走魔盤，縱木魚敲盡，燈影孑然；

怪在他日朱梁暗契，花事流轉荼蘼，若醉醒皆空，渡者憑誰。

老和尚從來沒見有人抽過這條簽文，一個人在桌前默默了一會，隨后收進了抽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