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陳家業才終于明白那‘懂’的含義。
這幾天陳伏曉把自己關在圖書館中,拿著一張畫滿了格子的表格,在一個高了她兩三個頭的書架前將書一本本的抽出來,先把書名都記表格里,然后每一本都要翻開看一回,有損傷嚴重了的,就先放在地上,有一個紙箱皮子墊在地面,半天時間就疊了她半個身子高。陳家業進來時,她正把頭埋在書里,仔仔細細的看著書,時不過兩息就翻了半本書,唇角微微上揚,小嘴還嘟囔著話語,還壓得小小聲的。
注意到他的出現,懶懶地側頭看過來,臉上帶笑,“喲,好久不見了啊。”
陳家業失笑。前兩個月他向上面申請調轉到橋路,兩三下就把年叔給壓了下去,措不及防就當了個鎮長,三天兩頭就有人跑過來要和他交識,再加上一個年叔有空了三天兩頭跑宅邸和她嘮嗑閑話,與之對比的確是好久不見了。
“那是啥子?”陳伏曉將他手上的信扯過來一看,上面的落筆名字正是老板的女兒阿雨寄來的。
她微皺著眉,確認是寫給老板的后臉上的笑立即隱去,她將信疊了兩疊,才仰頭問:“哥,阿雨姐不回來了嗎?”
陳家業拍了拍她的頭,“這里是她的家,那邊也是她的家。”
陳伏曉沒再說什么。
她覺得老板好可憐。
也好孤獨。
這是一個橋路的小故事,小故事里只有一個圖書館,這個圖書館歸屬橋路中學,但奇怪的是圖書館并不在橋路中學,即便橋路中學有足夠的地方放置一個圖書館。
鄭堯是橋路中學的學生,每天都會早起去跑兩圈,因此經常能見著一個一個年過三十的女人騎著自行車載著一個防水的大箱子晃晃悠悠的路過。
彼時的橋路鎮不再是一個名不經傳的小存在,它已經發展成了一個小城,而這個女人的身影也不止出現在一次出現中央人民日報上,就曾被人評為最“美圖書管理員”
她真的很美。那一頭黑色短發在風山瀟灑飛揚,戴著黑框眼鏡,經常穿著一身運動裝車,前車籃里總是塞著雨衣。
她笑起來更美。她總是笑瞇瞇的坐在校門口警衛室的椅子里翻看著學生們填寫的借書目錄,用她那食指略有歪曲的手接觸目錄紙緣,以一個詭異的動作契合了紙面。
偶爾有經過的同學會拿出水果給她,然后她就會聊起來,還會準確的將對方的名字給說出來。
她會的東西很多,幾乎和每一個學生聊得起來,也似乎什么都不成阻礙,仿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知無所不會,博學得讓人羨慕。
每隔半個星期,她就會騎著她那老舊的黑色自行車穿過校道,踏著朦朧的曉光打開防水箱,從里面拿出一包包大小不一的用報紙包裹著的紙包,上面貼了一張便利貼,上寫著第幾年級第幾班。
上上下下跑了幾十遍教學樓,跑完后又去了教師宿舍樓,將散裝的書放在各個門口,然后悄然退下,留下靜謐還給學校,讓它等待早晨的真正到來。
送完書,她會坐在老宅邸的大門口吃著枕面,然后會有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走到她面前,催促著讓她起來,她會笑著不斷點頭,然后才進大門。
對了,她有個兒子叫何櫟,取自她寫的一句話:本自有心,木何不樂。
而那個不厭其煩的喚她進門的人便是她丈夫,姓何。
這應該是一個很幸福的家庭。
鄭堯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