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南能勸導(dǎo)別人那為什么疏導(dǎo)自己呢？

李向南總是拿著課本最后一頁夾著的光盤當鏡子照著。

“啊，我的臉好方啊，而且還有好多痘痘啊，好丑啊。”

“怎么昨天才洗的頭發(fā)今天就這么油了啊，再洗頭發(fā)都要掉沒了……”

“前面好禿啊，臉上也好油啊。鼻孔怎么這么大。又胖又丑，算了，不想看了……”

那為什么李向南總是對她們說“哥英俊帥氣，風流倜儻，迷不死你們”……

這個學(xué)校不太好。

這是吳女士找出了近年來的上線率得出的結(jié)論。

可是這個學(xué)校挺好的，體育課能自由活動，上課遲到了可以和老師“撒嬌”，不做作業(yè)也是可以包容的……

“路上有點堵，想先請個假。好，謝謝老師。”

這是顏悅第一次向老師撒謊。

“謝謝媽媽！等會兒要給媽媽一個大大的親親。”小女孩一蹦一跳地牽著媽媽的手，“回家吃蛋糕嘍！”

昨天那個小女孩一定很快樂……

她突然也很想吃蛋糕。

聽了聽力，做了卷子，睡了一覺也還是想吃蛋糕……

八點的街道，學(xué)生怔忪著朦朧，上班的路人步履匆匆。

聽力還沒聽完，蛋糕店開門了。

暖黃的燈光下蛋糕顯得誘人而香甜。

可是突然間又不想吃了……

隨手拿了一塊蛋糕，裝進書包。

還不如早點去學(xué)校復(fù)習生物知識點。

“沒關(guān)系，慢慢來，不著急……”李向南深深吐出一口氣，又強打起精神繼續(xù)做題。

其實李向南好像也沒有那么積極開朗。她的聽力還不錯，她每天都能聽到李向南的抱怨和喪氣。

“為什么我還是不會！”

“這題到底該怎么做啊……”

“我真踏馬是傻子啊……”

“為什么我不去死啊……”

其實李向南的個人碎碎念里也很無助壓抑吧。

但是做題更重要……

“呼，呼，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慢慢來，生日一定會有好運氣的，加油，加油，我可以。”

每次吃飯李向南都很積極，第一個出教室，不過也是第一個回教室的。

教室里還有幾個學(xué)生還在討論題目，角落騰出的空地圍著一群男生正在下棋。

李向南的書桌上攤開練習題，依舊很小聲地給自己加油打氣。

前桌的桌子邊上立著的筆筒嵌有一面鏡子，她看見李向南快速擦了一下眼睛然后把頭低得更低了。

原來今天是她生日……

那塊蛋糕一直被她忘在書包里，第四節(jié)的晚自習，她慢吞吞得收拾著書包，在零星有人的教室里拿出來放在了李向南的桌子上。

咬著食指關(guān)節(jié)的李向南從題里抬起頭，“要我?guī)湍憬唤o誰？”

“李向南，生日快樂。”她說完這句話就離開了教室……

她只聽見咚的一聲，接下來就是人群的熙攘尖叫。

腳步聲錯亂的樓道，救護車的哀嚎，警車尖銳的鳴笛聲都漸漸遠去……

今晚沒有星星和月亮……

跳下去應(yīng)該不痛吧，不過要控制自己頭朝下。可是樓層不太高，跳下去會殘疾吧……

［小同桌，別又吃泡面哦！］

手機發(fā)出叮咚一聲，她拿起來。

是李向南發(fā)來的消息。

“只要默念三遍南哥，哥立馬過來保護你們！”

不知道為什么就突然想起了李向南對著她們玩笑時的話。

“李向南，今晚可以一直打著電話嗎？”

算了，這是在干什么……

“不好意思……”

“可以啊，你等會嗷！”

打算掛掉的電話的動作就這么停了下來，她聽見那邊窸窸窣窣傳來李向南借充電寶的聲音。

“OK啦，南哥今晚陪你嗨，小同桌的瞌睡說拜拜……”

其實只是聽著別人睡著的呼吸聲自己也能做個好夢……

她邀請了李向南來家里陪她，意料之中，李向南其實不太會直白的拒絕別人，所以李向南一開始就沒有了拒絕的權(quán)利。

“給你講，其實袋裝泡面才劃算，你看，買這么多包還送一個碗。”

“他是不是當我傻，五十克才一塊五，這一整袋才六包就要九塊九！”

“快看，兩袋才九塊九，嘖，買它，讓它和哥一起回家！”

超市里的東西可以這么便宜，好好吃飯真的可以讓人充滿活力。

當李向南打著噴嚏嘟囔著控訴她的惡行時，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的睡姿真的不好，可是和李向南一起睡的時候她真的沒有再踢過被子，而且，李向南肚子上的肉捏著真的很舒服……

吳女士對這個學(xué)校很不看好，但因為是顏悅自己自甘墮落，所以考試的結(jié)果需要自己承擔，顏悅來到了這個學(xué)校。

所以吳女士對這個學(xué)校帶著若有似無的惡意。

吳女士話里的暗含之意怎么能讓人忽視。

可是她不想再吃泡面了啊……

“以后我們偷偷加餐。”

李向南的耳語帶著灼人的熱氣。她又揉了揉鼻子，“怎么整的像偷情一樣，刺激……”

她開門的時候，吳女士圍著圍裙在廚房里忙綠。

現(xiàn)在應(yīng)該……應(yīng)該感到幸福吧……

可是為什么心里一片寧靜……

“案子結(jié)束了，終于可以陪你好好吃個飯了。”吳女士用公筷夾了一塊排骨放進碗里。

“可是我只想青椒炒肉絲。”

“那我下次……”

“只想吃李向南做的青椒炒肉絲……”她端起瓷碗，打斷了吳女士接下來想說的話，“您說的，食不言寢不語……”

……

李向南有一個很大的保溫杯。

有多大呢？她只知道李向南每次都能從那個杯子里倒出熱水給她。

“要在冬天和這群水牛搶熱水真艱難啊，不過還好你有哥！”李向南每次一下課就會沖向飲水機，”嗨害嗨，我們多喝點熱水，這空調(diào)都快把哥滑嫩Q彈的皮膚吹皺了。”

李向南從她的桌子上拿過她的保溫杯，打開蓋子，再將熱水倒進去一半，然后擰上蓋子，放在她的桌子上。

“對了，小悅悅，剛才我就想問你這個題怎么做了。”李向南牽過她的手，“可惜了我的小寶，這么好看的手怎么被該死的凍瘡折磨成這樣啊！沒事，用哥的手好好暖暖……”

李向南熟練地把她的手包住，塞進口袋里。

熱水真的很有用，這個冬天，她的手再也不冷了，也沒有感冒過……

吳女士又被一個電話叫走了。

樓上傳來鍋碗瓢盆的乒乓聲響，小孩的嬉笑，大人的寒暄……

窗戶被炸裂的煙花映的忽明忽暗，她調(diào)亮了臺燈，推了推眼睛。

“已知函數(shù)y=……”

手機不停地叮咚和震動，是李向南發(fā)來的消息。

“喂，有沒有搞錯啊，今天可是除夕誒，我不準也不許你卷我。現(xiàn)在，立刻，馬上停筆！”

“已經(jīng)停了。”現(xiàn)在在和你聊天。

搶紅包確實很有趣，煙花也很絢爛。原來一個人的屋子里也能被歡笑聲塞滿……

外賣里的青椒炒肉絲不好吃，而且怎么就點這么多菜，肚子撐的不舒服……

“李向南，新年快樂。”

我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嗎？

厚重的劉海下面悶出了就幾顆痘痘，皮膚暗沉，眼底青黑。

算了，該睡覺了，明天要去拿李向南寄給她的快遞。

她的手指因為凍瘡皸裂破爛，冰冷的藥膏被體溫烘暖，抓撓的癢意瞬間被撫慰。

李向南買藥真的很厲害……

她帶上手套，握起筆寫下漂亮的兩個字“證明”……

李向南同學(xué)很羨慕劉洋宇每天都給江可欣帶校外的早餐，眼里的酸水都撒了一地。

只是覺得應(yīng)該對李向南好一點，萬一吃不到青椒炒肉了怎么辦。對，就是這樣……

“謝謝親親寶貝，愛死你了。對了，多少錢，我給你。”李向南的衣服上帶著細小的毛球。

“不用錢。”

“那怎么行。快點說！”

“不用錢，放假了我要吃青椒炒肉……”

“啊啊啊啊，沒問題啊，能有一技之長能吸引寶貝是我的榮幸！”

其實不吃青椒炒肉也可以……

“啊哈哈哈，真香啊！嗯？這是什么？哦，這個是小悅悅給我?guī)У膼坌脑绮汀！崩钕蚰吓踔屣炘诮尚浪齻兠媲办乓?

“滾啊，我也有好吧。”

“哦吼吼，那好叭，誒呀，小向樂不會沒有吧。”

“真該死啊李向南，小狗逼，我屏蔽了你……”

放學(xué)的路為什么不能再長點，李向南好像還沒有分享完那些有趣的事情……

李向南一直在她面前念念叨叨，還一直問別人一個星期要拉幾次……屎……

然后還滿眼羨慕的說，“啊，為什么我一周都拉不出屎，你真的好厲害啊，能拉這么多！”

這讓一旁的顏悅不想聽到都難，于是以手扶額不敢直視。

其實出校門的時候就看見了那幾個抽著煙搖頭晃腦的社會青年。她只知道等會回家，有青椒炒肉吃。

從便利店出來，手機亮光下的李向南臉上寫滿了驚慌，顫抖的手指胡亂地在手機屏幕上點著。

椅在墻邊的青年把嘴里的煙狠擲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抄起一旁的棍棒就朝這邊走來。

下一秒該干什么，顏悅不知道，她只知道角落的地上，那個少年只剩下微弱的呼吸，猩紅的光點慢慢靠近，她感覺到腳開始慢慢僵硬了。

跑，快跑，快點跑！

她拉起李向南還在撥號的手，拼命地往前跑著。

“吵他媽的……”

跑了多久，跑向哪里？

不知道。

后面寂靜一片，前面人來人往，燈火通明，煙火繚繞。

她往后面看了一眼，終于可以停下來了……

“跑，跑什么，啊？累……累死，我了。”

“沒事兒，突然想跑一下。”

“還好哥哥我體力好，不然這得跑死我。呼，走吧，我們回家吃飯。”

“24”字樣的燈光從她的腦海中漸漸淡去，她終于看清了眼前。

她把手放進李向南手里，“嗯，回家。”

燭火搖曳晃蕩，奶油看起來就很甜膩。

李向南的眼睛為什么能說話？她好像聽見李向南再說：快點兒許愿吶。

這個紙環(huán)帶在頭上真的很丑，而且許愿真的感覺很幼稚。

許什么愿望啊？算了，那就希望能一直吃到青椒炒肉絲吧。

“快快快。”李向南盯了盯蛋糕又看了看她。

“哦，我希望……”

“斯達普，我的意思是吹蠟燭。愿望可別說出來了，說出來就不靈了！”

她點了點頭，“好。”

“還有，記得要一口氣把蠟燭全部吹滅。”

可是，李向南把一整個蛋糕都插滿了蠟燭啊……

蛋糕也不怎么好吃嘛，還是青椒炒肉絲好吃一點……

“為什么我做了一遍又一遍還是錯的，我背了一遍又一遍還是會忘記，我該怎么辦，小悅悅，我該怎么辦。”

沒關(guān)系的，我也記不住那些舞步，我也記不住那些音調(diào)，我背過的單詞也是忘了又忘。

可是她也只是說，“你做的已經(jīng)很好了。”

“我這樣做到底有什么意義，我看不到盡頭。”

其實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意義，我也看不到未來的盡頭到底是什么樣……

“現(xiàn)在就死了其實也沒什么的，可是我害怕，我不敢去死，我害怕小悅悅。”

死亡真的很疼，不要嘗試，李向南，答應(yīng)我，不要嘗試。

“試著別對自己要求太嚴格，我們一切盡力就好。可以嗎？”

李向南，我們都試著去放過自己吧。

“我會和你一起走過這段路。好嗎？”

也請你陪我走過這段路，可以嗎，李向南……

所幸我們都好好的走了過來，所幸我還能吃到青椒炒肉絲……

……

李向南的腦子好像在高考的時候用光了所有的能量。

有一次視屏通話的時候，李向南好奇的向她室友八卦，“說嘛說嘛，你們是怎么確定關(guān)系的。”

“就是，他發(fā)了條消息說重復(fù)他說的話，然后又發(fā)了條消息是‘我喜歡你’。”

“哇敲，他以為他是誰啊，重復(fù)個屁，絕對不重復(fù)！那你重復(fù)了嗎？”

她當時應(yīng)該是和她舍友一樣無語的表情吧。

“你……腦子沒事吧，喜歡就重復(fù)啊，不喜歡不理他不就行了嗎。”

李向南滿臉疑惑，“啥，是這樣玩的嗎？”

“牛逼，你是真的直！”

李向南看著視頻里的她不甘心地問道，“我真的很直嗎？”

“應(yīng)該吧……”

李向南每天都會被知識壓迫。黑色星期一，瘋狂星期二，無語星期三，喘氣星期四，無力星期五，還有假象星期六和星期天……

“南哥很疲憊，但是為了馬內(nèi)，南哥也不能睡！”

“是的，南哥真的很厲害。”

“聽妹妹叫一聲南哥，南哥也不能廢。”

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會笑著說，“南哥還是原來那個押韻小天才啊。”

李向南也總是一挑眉頭，“那當然，我可是南哥誒！”

……

吳女士問今年過年回來嗎。

這里的風雪很大，充滿了所有視野，陷在松軟的雪里，她有種虛幻的充實感。

今年她不想回家。

吳女士的眉眼有些落寞，但也沒說什么。

“啊，為啥不回來啊。我還想等你回來了給你打視頻電話呢。”

“那我們現(xiàn)在是在干嘛。”

“這能一樣嗎？”

“怎么就不一樣了？”

“什么啊，你都不回來，網(wǎng)都走了這么兩千多公里，能把我想你的熱切給完完全全地帶過去嗎！”

“帶過來了，我都知道了。”

“走過去不得凍成冰塊了嘛。”

“你腦瓜子里面想的是什么？”

“算了，你不懂，不和你說了。”

她看著掛掉的電話，一時間有點哭笑不得……

“莫西莫西，你的南哥將要在你心間落地。”

她突然頓住了呼吸，“說人話！”

“當當當當，我的火車已經(jīng)出發(fā)了哦，估計晚上八點就要到了！”

她有些不敢置信，直到李向南不厭其煩地說了三遍以后才知道這是真的。

電子時鐘上的數(shù)字一直從十八點零三分切換到八點四十五分。

相擁而笑的團聚，行色匆匆的歸家游子，還有亟待返鄉(xiāng)的焦躁……

李向南發(fā)消息說晚點了，讓她晚一點再出門來接她。

沒關(guān)系的，等不了多久的。

看著李向南托著行李箱向她跑過來的時候，一股酸澀突然間侵占了鼻腔。

“那為什么不買飛機票！”她就知道，李向南肯定又是因為省錢才買的火車票硬座！

還要再多參加幾個競賽，這些獎金還是太少了……

李向南的鼻子都凍紅了，滑冰真的有這么好玩嗎？

肯定是因為害怕李向南受傷，對，沒錯。而且萬一李向南和那個人真的有接觸，然后也變成和他一樣蠢笨怎么辦。

這么不考慮安全的人一定不能留有聯(lián)系！

“所以這位不高興的小美女可以賞臉和南哥共進晚餐嗎？”李向南捏了捏她的臉，手指傳來令人貪戀的溫度。

算了，和這個傻子計較什么。

兩千多公里外的吳女士看著手機屏幕上的“新年快樂”四個字沉默了許久。

第二個新年，煙花在窗外喧囂，我可以許一個愿望，每年都能吃上青椒炒肉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