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汀蘭。”

“還好。”

“先生可要去哪？”

“不去哪，找人。”

“何人？”

“李長川。”

李長川看著這個手持盲杖的瞎子，沒有任何的印象，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自己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見過他。

只見對方臉也白凈，長相極為英俊，背著書箱，拿著盲杖，腰間掛著一把寶劍。

劍身九龍盤踞，頗為不凡，可是這個人站在這里，身上卻沒有半分劍氣散出，讓人完全看不出深淺。

李長川撓了撓頭，說道：“魔主李長川，你是何人，找他做什么，是敵是友？”

盲劍客搖頭一笑，說道：“非敵非友，趁著我還沒有完全瞎掉，想看他一眼。”

李長川道：“一個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盲劍客搖頭，他說道：“聽聞為蓋世魔主，想見識一下，等我完全瞎了，想看也看不到了。”

李長川好奇，說道：“你還沒完全瞎？”

“快了。”

李長川點了點頭，忽然說道：“我就是李長川。”

盲劍客明顯愣了一下，摘下了蒙住眼睛的白色飄帶，瞇著眼睛仔細看了一會兒，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看見。

他忽然笑了笑，道：“聽聞李長川已經死了。”

李長川道：“可我還活著，活的好好地。”

盲劍客道：“真好。”

“什么？”

“活著真好。”

李長川心里震動，又喝了一大口酒，從樹上飛身而下，攬住盲劍客的肩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不眼盲的盲劍客有些不太適應，“柳飛綿。”

李長川說道：“不怕死？”

盲劍客笑道：“當然怕死，可是為什么要死？”

李長川想了想，說道：“魔主李長川作惡多端，殺人不眨眼，你如此去找他，就不怕死在他的手里。”

柳飛綿拍了拍腰間，笑道：“不怕的，我帶著劍呢。”

李長川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劍，白嫩修長的手指握住了寶劍的中段，手指纖細，上面沒有一絲老繭，看不出任何練劍的模樣。

李長川有些疑惑，問道：“你的劍術很高？”

柳飛綿聽了這話，連忙擺了擺手，笑道：“不高不高，只是看閣下，和我想象中的魔主大不相同。”

李長川笑了笑，說道：“那你覺得魔主該是什么樣子，或者說，你覺得我是在騙你？”

柳飛綿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說道：“不，真話假話，我一聽就聽的出來，所以我相信，你確實就是魔主李長川。”

李長川問道：“那你不怕我殺了你？”

柳飛綿反問：“那你會殺我嗎？”

李長川想了想，說道：“我想請你喝酒。”

“什么酒？”

“桃花釀。”

柳飛綿點了點頭，說道：“好啊，能跟李長川一起喝酒，回到家鄉跟鄉親們說一說，他們肯定又說我吹牛。”

聽著柳飛綿的話，李長川心中環繞已久的煩躁漸漸消失，他伸手在柳飛綿眼前揮了揮，想看他究竟是不是真的瞎子。

誰知柳飛綿立刻說道：“公子莫戲我，此眼雖盲，現在卻仍可見微光，要徹底盲了，約莫還要個三五月。”

李長川哈哈一笑，說了聲抱歉，立刻故作糾結狀，說道：“飛綿啊，雖說我想請你喝酒，但奈何錢包吃緊，所以你看能不能？”

柳飛綿眉頭一皺，糾結的說道：“可我帶的盤纏也不多……”

李長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哈哈，逗你呢，跟我來，這次不僅要請你喝桃花釀，還要請你吃牛肉面呢。”

柳飛綿點頭：“如此甚好。”

……

七月。

城中大道。

李長川問：“柳飛綿，你為什么一定要去新月城？”

柳飛綿道：“因為新月城的仙人醉天下聞名。”

李長川搖頭長嘆：“你可真是個酒鬼，為了一瓶酒，就要走一千里地。”

柳飛綿搖頭：“只是想嘗一嘗。”

李長川不解，他永遠也不會理解柳飛綿，因為即便有一天他真的徹底瞎了，想去新月城也可以去，想喝仙人醉也可以喝。

但是他仍覺得很好，柳飛綿很好，仙人醉很好，一切都好，剛剛好。

柳飛綿從懷中掏出一物，繼續說道：“此外，我還收到了一封請柬。”

李長川一把奪過，將其打開，讀出聲來：此間無他物，唯有美酒盈樽，美人如玉，君若有暇，盍興乎來。

時間是八月十五。

“真文藝，有我的風范。”

柳飛綿笑著搖頭，拿出懷中當做干糧的大餅啃了一口，嚼了半天才咽到肚子里，說道：“想來一定是一位極其美麗的姑娘。”

李長川說道：“為什么是姑娘，我倒覺得是位魁梧豪爽的漢子。不對，你收到了請柬，卻連是誰邀請的你都不知道？”

柳飛綿道：“說來慚愧，這請柬本也不是給我的，只不過，你我二人千里赴約，如果不是位美麗的姑娘，豈不是有些掃興？”

李長川點頭，笑著說道：“確實掃興，柳兄，你能不能跟我說一說，在世人眼中，李長川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我覺得還好，聞名不如見面，很特別的一個人。”

“我不是問你眼中的我，而是其他人眼中的我。”

柳飛綿笑了笑，說道：“你問一個瞎子這種事，是不是太為難我了？”

李長川道：“事情可不是這么說的，你耳朵這么好用，別人怎么說的我，你自然聽的一清二楚，怎么樣，同我說說唄。”

柳飛綿搖頭輕笑，手中盲杖的另一頭牽在李長川手中，在這擁擠的大道上慢悠悠的走著。

他說道：“一身武功通天徹地，紅粉佳人側臥膝前，被無數魔道中人尊為一代魔主，想來，應該是一個極為威風的人。”

聽了這話，李長川一愣，皺著眉頭說道：“不是吧，我還有紅粉佳人，我怎么不知道，被追殺的時候一個個也不說來救救我。”

柳飛綿眉頭一挑，搖頭嘆息：“你說你都忘了，其實忘了也好，只是苦了聶家娘子，為了你獨上斬魔臺，被坤神君打成重傷，現在也不知道怎么樣了。”

此話一出，李長川也不知道為什么，他明明沒有任何悲傷的情緒，卻覺得心間一陣絞痛，有如刀割。

聶家娘子。

這又是誰？

李長川嘆了口氣，說道：“就當我死了也好，聶家娘子，希望她好好的吧。”

柳飛綿說道：“可你畢竟沒死，這世界很大，卻也不大，說不定哪天就遇上了，到時候你能怎么辦？假裝不認識她？據我所知，你們雖不是青梅竹馬，卻也相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