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多雨,剛剛還陽光明媚的,現在就下起了傾盆大雨。
一身綁著繃帶的梅吉森像一個廢人般躺在榻上,眼睛紅紅的。
“從你踐踏那只肥貓的尊嚴開始,你就沒有資格讓本山神尊重你。”長蛇的話如同一根細小的毒針,狠狠地扎在他心頭,怪難受的。
“大師兄……你和花花……還好嗎?”千言萬語,他只有勇氣說出這句話,真是太沒出息了。
“為兄很好。”
是啊,大師兄很好。
但是,花花不好。
窗外,大雨淅淅瀝瀝,模糊了他的視線,他很想當面給花花真誠的道歉。
“咳咳,好好休息吧,為兄出去找一找流笙。”白夜瑾輕咳一聲,把藥瓶放在他枕邊,收起了插在木板上的蒼龍劍。
“流……笙?”
“寒流笙,花花的名字。”
梅吉森看著虛弱的他緩慢地打開木門,頗為吃力的撐起油紙傘,蒼涼的背影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大雨中。
花花站在山顛的巖石上,兩眼茫茫地看著大雨中模糊的北山一帶。
以為寒流笙還可以帶著九曜的信仰一路斬到天界,奪回九丘,讓黑狐得到真正的尊嚴。可是,寒流笙連自己也保護不了。
忽然,電閃雷鳴之下,一道春雷驚落在對面的山上,花貓瞄了一眼,折起的耳朵動了動耳朵。
無非就是哪一頭異獸渡劫成功,化成了人形。
“流笙。”
雨似乎停了,周圍充斥著一絲絲雪蓮的味道。
“看,又有異獸成精了。”花花很自然地舔著身上濕透的白毛。
“嗯。”白夜瑾撐著傘,站在它身旁,“你……很像我的一個朋友。”
“那只喚小黑的紫瞳白狐?”
“嗯,”白夜瑾苦笑,“可惜,最后是我親手把它給殺了,后來啊,本是想打聽一下它的來處,結果什么也沒找到,不管是異獸還是妖怪,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世間還有一只紫瞳的白狐。”
他嘆息。
“陰陽家放棄我之后,我行走九州各地,問過許多高人,皆言紫瞳便是紫瞳,白狐便是白狐,哪有什么紫瞳白狐的妖怪。”
說話間,雨愈下愈小。
“莫不是你眼花,看錯了眼瞳的顏色?”花花累了,趴下,繼續道,“幽冥以紫為強,妖界以白或是九尾為尊,若出現一種跨兩界或是多界的妖怪,除非是五界兩級不穩定,導致陰陽顛倒,但是現在非鴻蒙時期,不具備衍生異獸或是妖怪的條件。”
“那也不排除從鴻蒙時期留下的、為人們所不知道的靈力,不是嗎?”
花貓一驚,折耳猛地豎起。
“自盤古開天辟地,至女媧拾泥造人,天地間的生靈在不斷衍生,五界亦在逐漸形成,”白夜瑾一五一十地娓娓道來,絲毫不避諱花花是一只貓,“水神共工與顓頊為了爭奪天下,不甚觸倒了不周山。不周山乃擎天之柱,它這一倒,天亦隨之而塌,裂開一個大洞。”
“后女媧以五色石補天,為了防止天再次倒塌,就在洛水岸上捉到的一只神龜,并將神龜的四肢砍下來,用來支撐四方,也就是現在的四方神獸,當然,重點在于那只神龜。”白夜瑾頓了頓。
“洛水神龜?是天書么?”小時候沒書看,大部分關于五界的故事都是花花坐在建木下,聽哥哥講的。
“不,是河圖洛書,”白夜瑾臉色凝重,“當時黃河有一匹龍馬,馱著神圖,而洛水岸上就是這只馱著天書的神龜,謂之‘河圖洛書’。”
花花認真地聽著,它很喜歡聽人故事。
“河圖洛書上有許多奇怪的符號,伏羲仔細鉆研,深入思考,最后才領悟出其中陰陽相互轉化的規律,于是有了八卦,有了五行。”
“同時天下不斷發生的戰亂,部落間的爾虞我詐,讓還在萌發期的河圖洛書受到一定影響,據說那時伏羲在九州聽鳳凰的鳴叫聲,以制定一些音律,未曾注意到河圖洛書已經被人偷了。”
白夜瑾停下,突然意識到自己說的有些過了。
“我記得女媧補天時,斬過一條黑龍,但是他沒有死,不會是跟扯上了他有關系?”花花似是隨口一問。
白夜瑾眼里閃過一絲驚訝。
這可不像是一聽故事就能隨便題出來的問題,他們也是花了近一年的時間才想到那條黑龍。
“確是,”白夜瑾將計就計,微微一笑,“于是我們猜測,是黑龍盜走了河圖洛書,那不為人知的力量就是來自于此。”
花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沒注意到白夜瑾口中的“我們”二字。
失蹤幾百萬年的河圖洛書現在依然存在,而黑龍或許已經魂歸天地。那么,它會落在誰的手中?
力量的根源得知了,可花花心底存在的疑惑始終是一團迷。
是什么力量這般如此強大?竟有偷天換日的本領?
“我們翻閱大量書籍,懷疑這是傳說中的“混沌”,一種包含所有屬性和靈力的非靈力。”話落白夜瑾感覺一身輕松。
“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們是朋友,也是靈契關系。”白夜瑾輕啟薄唇,說得頗為敷衍。
“……謝謝。”除了說謝謝,它不知道要說什么。
就在這時,對面的石者山上傳來雜亂的打斗聲。
“去看看吧。”雨停了,白夜瑾收起油紙傘。
花貓抖了抖身子。
濕乎乎的,一點也不舒服。
……
……
遠遠地,他們看見一頭白色的鹿,但長著四只角。
“白鹿夫諸?”
一貓一人同時開口。
有點知識的人皆知敖岸山的山神熏池收養了一頭白鹿,喚夫諸,水系異獸。因為它不管出現在哪里,哪里的城邑就將會發生水災,所以即使是白色,也并不怎么受大家歡迎。
它現在在跟一頭像豹,但額頭上有很多花紋,毛為白色的異獸打斗。
那頭異獸名叫“孟極”。
它們在林子里廝殺,掀起的塵土與落葉在混戰中浮起浮落,像是大火中燒燼的木屑,肆意的在空中飛舞,鄙視著地上被折斷的樹枝。
鹿豹相殺,加上夫諸剛剛渡完劫,孟極很快占了上風。
孟極把他狠狠地踩在腳下。
“此乃石者山,不是汝想放肆就放肆之地。”
“我……我只是吸收了一點點靈力,一點點而已。”白鹿哀求道。
“滾!”不給點教訓,真以為它這個山神白當的。
“是。”身體變小的白鹿掙脫孟極的爪子,撒腿就跑,一不小心撞見了白夜瑾和花花。
“白……白大人?”小夫諸停下腳步,驚恐地看著白夜瑾,“我……我沒有犯事。”
“我有那么可怕嗎?”白夜瑾輕輕一笑。
“有……沒、沒有。”小夫諸嚇到口吃。
“傷的不輕,竟然這么變的如此之小。”肥肥的大花貓看著瘦瘦的小白鹿,眼里沒有任何情緒。
“唔,先帶回去吧,然后在叫熏池山神把它帶回去。”白夜瑾看著受傷的小夫諸,溫柔地道。
小夫諸愣了愣。
自從師父走后,他都快忘記溫柔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