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澤不想讓這些傷心的話題影響陳柚的心情，便轉移了話題，提出讓陳柚在周末的時候去張老師畫室，為他慶生，陳柚自然同意。

周末，陳柚再次推開了那扇刷著綠漆的木門，微陽初至日光舒，陽光透過玻璃，細細碎碎地撒到畫室的地板上。

陳柚搬了畫板，坐在凳子上臨摹人物頭像。張老師見到她，還是一如既往地“慫恿”她去藝考。收到了她的禮物，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縫。

陳柚今天穿了雙靴子，她看見張老師的眼睛往她的靴子上瞄了瞄，還夸了一句好看。

正當陳柚認真畫畫時，張老師喊了她：“陳柚，過來當模特。你的靴子很有特色。”

張老師最近組織高二同學畫人物速寫，到處在抓“壯丁”——模特。速寫的模特，不同于人像寫生的模特，速寫模特需要擺出各種各樣夸張的造型，讓畫面更有張力。對于青春期的孩子們來講，是一件害羞的事。

陳柚看著張老師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像奸笑，沒辦法，只好扭扭捏捏地走到圈子的正中間。感覺到十幾束目光匯聚到自己身上，陳柚的臉紅得像煮熟的蝦。

其中一道目光是謝澤的，陳柚和他匆匆對視了一眼，臉燒得更紅了，連耳根子都莫名發紅。

“陳柚，插著腰，扭一扭，對，保持。”張老師拿出惡魔般的懷表，“十五分鐘，計時開始。”

計時開始了，陳柚不敢四處亂瞄，死死地盯著前方張老師夫人的畫像。

分針轉過了十五圈，陳柚終于解放了，她小心翼翼地繞著人群轉了一圈，看看他們筆下的自己。誒，謝澤畫的自己真好看，陳柚拿出手機，悄悄拍了一張，沒想到“咔嚓”一聲突兀地響起。

靜，大抵有電影《寂靜之地》的氛圍。

陳柚尬在那里，無法動作，謝澤玩味的眼神在她瞳孔中放大。

張老師吆喝大家來展示作品，算是替陳柚解了圍。只不過，張老師看到謝澤的畫時，又cue了陳柚一下：“哇，陳柚真標致，上次叫你給我當兒媳婦的事考慮得怎么樣了？”

謝澤的眼神直直地盯著陳柚，張老師的兒子算起來也就比陳柚大五歲啊，陳柚，你敢答應個試試。

陳柚就是憨憨地笑。

謝澤明知道張老師特別喜歡給自己兒子“物色”媳婦，可還是難受極了，她不拒絕，就是想答應吧，畢竟張老師兒子是央美的學生。還有那個張老師，簡直為老不尊！

上午的時光在歡樂中拉下序幕，張老師讓陳柚也來體驗一下人物速寫。

“我們一起去街上寫生吧。”謝澤告訴陳柚，這樣很容易提高水平。

大街上人來人往，車輛川流不息。謝澤和陳柚站在人行道旁，用畫筆記錄下他們認為的生動。

“給你。”道別前，謝澤塞給陳柚一疊紙，“不許看，回家才能看。”

陳柚將它小心翼翼地放進背包里，坐上了公交車，卻見謝澤也跟上了。

“你怎么也坐公交啊？你的家不是在我舊家旁邊嗎？”陳柚記得以前放學謝澤都說和自己同路，然后順帶送自己回家。

“陳大小姐真厲害，”謝澤酷酷的語調有點陰陽怪氣，“認識我這么久還不知道我家住在海西花園啊。”

海西花園，距離陳柚的新家只有一個站。不用多講，陳柚已經明白了。

陽光透過車窗斜射入車內，謝澤戴著耳機，坐在陳柚對面，陳柚則是看著窗外。

回到家，陳柚拆開了那疊紙，那是謝澤畫的陳柚，各種神態、各種動作，在畫室畫的那張后面還有一行字：我喜歡你，2019·12·05.

陳柚把畫壓在抽屜的底部，坐在那，不知道在笑啥。

后來在學校，每天午飯時間，謝澤占著自己班級在一樓的優勢，總會跑去幫陳柚和陳柚舍友占位置。傍晚放學后則是一起去操場上跑步，然后再一起吃頓飯。

高三的一天，陳柚回到家中，媽媽看到她的書包底部貼了一張便簽，撕開來讀：“大柚子——”陳柚媽媽掃了一眼，便簽就被陳柚搶走了，但陳柚通紅的臉已經說明了一切。

媽媽一句未發，只是在吃完飯的時候提到她又在一中看到多少對情侶啦，早戀的危害有多大啦。

那天晚上，謝澤看到了陳柚發的微信。

我的光：謝澤，我們這樣不好。

我的光：要是可以的話，等你高考完，也就是2023年7月21日，我們在古堰見一面吧。

我的光：高考的話，我想報清華。

謝澤看完，閉上了眼，良久，才有力氣回復。

嘖嘖嘖：收到。

嘖嘖嘖：一定要守約啊。

放下手機，終究是癱倒在床上。

2022年7月，寧城一中陳柚同學喜提全省前十，進入清華大學建筑系學習，成為寧城一中第一位女狀元。

2023年7月，寧城一中謝澤同學以突出的專業考入清華大學設計系。

陳柚常常被別人問，作為一名文藝理科生，為什么不去北大。

謝澤常常被人問起，他明明更適合藝術氛圍濃厚的央美，為什么選擇了工業風的清華。

笑一笑，看看天空，再低頭回憶時光，就是他們的回答。

2023年7月的古堰，有兩個年輕人，他們在這個水鄉寫下了他們的故事。

古堰畫鄉的小街上有賣油畫傘，謝澤和陳柚逛到那，又想起了那年那天那把有借有還的傘。

“我畫一把送你。”聽謝澤這樣說，陳柚只當他是說笑，那可是別人的飯碗生意。

后來在紫荊公寓，謝澤抱著一堆傘在陳柚門口喊樓：“陳柚！”

整棟樓的人都聚集到陽臺上，謝澤看到陳柚披著黑長直站在陽臺上，笑得一如當年的那個陽光少年。

謝澤打開第一把傘，傘面上畫的是小小的陳柚和小小的謝澤正在拉鉤。

“你知道嗎，我6歲就認識了你。”

謝澤將撐著的傘輕輕放在地上，然后撐來了第二把傘，上面畫了一支鉛筆，鉛筆兩端的兩個人深情對視。

謝澤高舉著傘，確認陳柚看到后就放下了。

九把傘，記錄了他們的從前、現在、未來。九把傘圍成一個圈，圈中的男人深情地望著二樓的那個女孩，圈外掌聲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