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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世人謂之“快刀斬龍”

此時此刻頭疼的,不只是長安城東面的官府和村子,還有長安城中北府的上上下下。

門客房玄梅掛著受傷的手臂,獨自坐在自己的庭院中。

秋風瑟瑟,枯葉旋轉著落在他的肩頭,他也懶得去管,任由風與葉戲耍著自己。

他心中的蕭瑟更甚于這個中洲大陸的秋天。

“這叫什么事啊!那小賊簡直不是人!!”

一想到兩個月前的那個夜晚,房玄梅就氣不打一出來。

那一晚,他由北府大陣加持,雖說未出全力,也沒用什么神通。但單單是這磅礴霸道的真氣,試問江湖中誰人見了不犯怵?

竟然被那賊人一招破法!

真就只用了一招啊!

房玄梅欲哭無淚。

而且那道金光不僅僅是劈散了如巨浪般的真氣那么簡單,還差點一招劈死自己!

現在想來,房玄梅還一陣后怕,斷了骨頭的手還在脖子上吊著呢。

“不必糾結于心,亂了大道根基,小心種下心魔。”

房玄梅身后,不知何時多了一名男子。

男子一身白衣,長發束于腦后,綁腿束腰,腳蹬官靴,掛劍佩玉。

最主要是生的英俊瀟灑,又是那最灑脫的劍修。

若不是常年不現凡塵俗世,又不善言辭,這長安城的小姑娘大小姐們,定然個個似那癡情怨婦般,看殺了他北辰千萬遍。

此時出現在北府偏院里的,正是整個北府的主人,也是大金王朝,乃至整個江湖,甚至是關外第一的劍修――北辰。

北辰自江湖成名而來,以極其恐怖的速度崛起于鳳凰洲的江南一帶,擊敗了無數聞名遠揚的劍修。一時間江南血雨腥風,天下劍修皆劍指鳳凰洲。

但無論何人,都不能讓北辰出到第五劍,故而“北辰四劍肅殺,天荒不出三甲”的兇名,讓北辰和他的本命飛劍“天荒”一起聲名遠播。

同時也引起了大金陛下的重視。

陛下親自書信,想要招安北辰,但屢屢碰壁。最兇險的一次,前去送信的官員差點被一劍戳死。

最后還是由那位雍容華貴的婦人出面,同北辰在蘇州城談了許久,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讓素來自由灑脫的北辰同意前往中洲大陸,當這大金王朝的護國衛。

這一變故讓朝廷與江湖的關系緩和了不少,許許多多的修士開始與朝廷接觸,其中尤以劍修居多。

但這也讓江南的姑娘們暗自落淚了好一陣,心里痛罵:

“天殺的妖婦,你中洲大陸沒有俊俏的后生了嗎?非要來這江南拐跑了辰哥兒。”

當然,這些都是外話了,當下北辰更在意的,是盜走“天荒”的那個人。

雖說東方燭沒有挑明,但從北府管事的描述來看,八成是那人不假了。

“他或許是‘斬龍’,你大可不必糾結。”

北辰出聲安慰道。說實話,他真的不擅長言語,此時想不到更好的方法讓自己的門客寬心。

但這個名字確實有些作用。

房玄梅大驚,“斬龍?那個能止夜啼的‘快刀斬龍’?是了,如果長安城真有這么一個人,那一定就是他!只是他為何要盜您的本命飛劍?”

北辰面上不驚,心里卻是苦笑,劍修的本命飛劍又豈是說盜就盜的?自己現在還能感受到,“天荒”就在半城之外的東御子居里,跟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一般發著脾氣呢。

都是一場戲罷了。

“這……若是有朝一日見了面,你當面詢問吧。”北辰不想昧著良心編造謊言,只能模棱兩可的回答。

房玄梅目光暗淡,神色寂寥:“屬下無能,若真是‘快刀斬龍’,我跟林大人兩個人也夠嗆能追回天荒了。”

一聽到北辰提起“快刀斬龍”這四個字,房玄梅內心便產生了深深的無力感。回想著兩年前的夜晚,自己親眼目睹林大人被“斬龍”三刀砍下房頂的場景,不禁有些可笑。

若放在尋常小宗門里,跺跺腳便能顫三下的林大人,屁滾尿流地從地上爬起來遁走,甚至是連鞋子都跑丟了一只,還是自己給他稍帶回去的。

那個站在房頂,背靠明月的男人,一身黃色道袍流光溢彩,金黃色的長發無風自動,飄在腦后,面上覆著一張滑稽的面具。手里那把名叫“斬龍”的短刀上,還隱約冒著金色的火焰。

這個畫面估計會成為林大人一生的陰影吧,房玄梅不厚道的笑了笑。

北辰負手而立,望向天空,片片落葉未及身周五尺便悄然湮滅。這一身的劍意,不是尋常凡物所能褻瀆的。

“無妨,你已做的很好了,天荒的事我會上心,安心養傷吧。”

北辰踏著秋風走了,整個庭院又只剩下了他房玄梅一人,只是這次他想的更多了。

“快刀斬龍……”房玄梅抬手,掃下肩頭飄落許久的那幾片枯葉,陷入了沉思。

若說“四劍肅殺”的北辰是前二三十年間,鳳凰洲的一段傳奇,那“快刀斬龍”便是近十年整個中洲大陸的傳奇了。

近十年來,多少江湖草莽,多少武夫修士,皆慕名而至長安城,卻又鎩羽而歸。可以說半個江湖的人都敗在了那一把甚至是未開鋒的鈍刀之下。

雖說這江湖在老街以南的人們眼里,份量極輕就是了。

但至今,沒有人知曉“快刀斬龍”是何修為,師承何處,甚至連樣貌,年齡都眾說紛紜。

就在“斬龍”風頭正盛的時候,他卻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長安城。

這是自去年以來,房玄梅第一次知道關于他的消息,沒想到就是差點一招打殺了自己。

房玄梅不覺苦笑,真是諷刺啊。

“自己堂堂一階大修士,在旁人眼里,起碼也得有這么高吧。”

他抬起手,食指與拇指微攏,留下一道小小的縫隙,然后透過這道縫隙,遙望著天上的一輪金烏。

王李村

村長王楊成陪著白長平漫步在田間地頭,目力所及,村里的老老少少都在地里忙活著,做最后的收拾。收好的棒子在路口和門戶前堆成了小山,小一點的孩子們追逐打鬧著,一片欣欣向榮。

在山賊鬧得紛紛擾擾的時節,王李村的百姓們雖然心里慌著,卻依然有條不紊的忙活著秋收,而不是像山腳的村子一樣忙著逃災,有八成原因在村長身上。

白長平跟著村長漸漸遠離了村子,走在鄉間土路上,道路兩旁的樹木已經快被秋風吹光了,枯葉四散而落。

王楊成一伸手,一片落葉悄然飛入他的手中。

他捻著葉柄,讓枯葉在手指間旋轉。

“秋風無情義,年年吹我心。這世間煩心事啊,都在一個愁。”

王村長嘆了口氣,回身望著漸行漸遠的村子道:

“凡人所謂的神仙――那些踏上長生路的修士們,有太多太多沉心于追求長生,尋求武力權力,想要擺脫這個紅塵,從他們畏為泥沼的凡塵俗世中掙脫出去。你說,這樣對么?”

白長平不知怎么作答,自己身為一名修士,年少時一直追尋著至高的武力,在變強的道路上差一點迷失自我。而如今,雖然已經度過了那個最黑暗的時候,但白長平心目中,或者說整個世界的眼里,“強者為尊,江湖為界”的概念早已根深蒂固。

紅塵滾滾的凡人,與追求長生的仙人。這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中間,夾雜著一個諾大的江湖。這是水乳交融的地方,也是涇渭分明的地方。

這江湖里有的是人,也有的是故事。

有行俠仗義,劫富濟貧的俠客,使一柄三尺青鋒,能飛檐走壁。也有三日悟劍,劍未出而意已斷江河的飛升修士。有酒館豪飲,一腔熱血報效朝廷的軍爺,也有門派林立,一生熬在宗門里的弟子長老。

或強或弱,或遠或近,不同的人和事組成了這個橫跨天下的江湖。江湖里沒有對錯,沒有正邪,有的只是大勢所趨,有的只是強者至上。

“鄙人不知。”白長平坦言。

村長笑了笑,“無可厚非,這江湖里沒有誰是完全的對,也沒有誰是完全的錯。那些尋求長生的人啊,那是他們拿命拼出來的機緣,我們不能逼他們做些什么。但是啊,像我,像趙老,還有千千萬萬的修士,我們都是從這片土地上走進江湖的人。”村長踩了踩腳下的泥土,繼續說道。

“所以這片土地上的人和事,就像一絲一縷的線,一根根地纏繞在我們身上,那是我們和故鄉,和江湖的羈絆。不論走到哪里,線不能斷。正因為有著這萬千愿意負重前行的修士,這面的凡塵俗世才不至于被那邊的長生界遠遠地落下。”

王楊成東望,目光一直延伸著,仿佛又看到了在大金書院求學時的時光。那時的同窗們不知現在都散在了何處,可能也同自己一樣,在為了某事憂愁嘆氣吧!

果然秋風最是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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