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的茶樓上,佐藤齋三憑欄而坐,身后站著和泉幸子及宗次郎二人。
看著往景福宮方向行進的隊伍,佐藤輕輕地啜了口茶,似自言自語般淡淡地道:
“朝鮮突然又要接大明皇帝的圣旨,是明國人在和義君那邊耍了什么手段嗎?”
和泉幸子聞言輕輕躬身道:
“和義君那邊閉門不見,咱們交好的官員知道內情的嘴巴都很嚴,不過應該不是明國人搞的鬼,綜合目前的情報來看大概率是朝鮮朝廷自己的決策。”
佐藤聞言輕輕點頭道:
“這事雖然蹊蹺,但不一定就是壞事,明國此次是來宣申斥旨意的,朝鮮突然接旨怕是發生了我們不知道的變化,該擔心的是徐昭,我們先靜觀其變即可。”
又請啜口茶,佐藤繼續道:
“宗次郎,你不是和明國的那幾個護衛一起并肩戰斗過嗎?找個時間感謝一下人家,去探探口風。”
宗次郎聞言面露難色,低聲道:
“佐藤大人,我和那幾個明國人之間當初鬧的不太愉快,這探口風的事...”
和泉幸此時向前躬身,淡淡地道:
“佐藤大人,還是我替宗次郎去吧。”
佐藤聞言回頭看向和泉幸子,似笑非笑地問道:
“幸子你不是最討厭這些事了嗎?怎么這次要親自去?”
和泉幸子抿了抿嘴唇,面色冷淡地道:
“幸子的個人好惡又算得了什么呢?”
佐藤聞言看著此時經過光華門進宮的宣旨隊伍,沒再開口,輕輕地將杯中茶喝完。
澹臺銘跟著宣旨隊伍一路來到景福宮正殿。
朝鮮文武官員早已在殿外等候多時,左議領洪仍在殿外迎導眾人入殿。
眾人進入大殿,只見正中高處安坐著朝鮮國王李升,雖然穿著華美王服,但一個八九歲的孩子高坐在那里實在沒什么威嚴。
朝鮮王看見明國眾人走進大殿,提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眾人。旁邊的崔尚傳伴隨著眾人進到殿內,在朝鮮王耳邊向他一一介紹。
當先的張、徐、閻三位大人率先躬身向朝鮮王行禮,澹臺銘等人跟在后邊亦向高處的孩童躬身見禮。
李升見眾人向自己行禮,小臉嚴肅下來,抬了抬手后,故意壓低聲音說道:
“諸位大人免禮。”
幾人聞言躬身站正,此時領著眾人的洪仍向李升行禮請示道:
“殿下,時辰到了,還請接迎圣旨。”
李升聞言嚴肅地點了點小腦袋,隨即在崔尚傳的攙扶下從座位上走了下來。
張恢作為通信正使走到王座之前,扭轉回身面向眾人,拿出圣旨高舉,呼喝道:
“有上國圣旨。”
殿內眾人聞言自朝鮮王以下盡皆伏地跪倒,殿外朝鮮文武也盡數跪下行禮。
朝鮮王稚嫩的聲音首先響起:
“恭請圣安。”
接著澹臺銘等人連同殿外文武大臣齊聲道:
“恭請圣安。”
張恢聞言倨傲地點了點頭回道:
“朕躬安。”
接著張恢將圣旨展開,緩緩向眾人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朝鮮者,明之藩屬也,今聽聞爾國因地理氣候不同而棄用我大明之歷,一切農事節典皆奉西洋之歷。須知歷法自古乃是天子之器,朝鮮國王今欲蔑大明正統而奉西洋為正朔乎?朝鮮王所作所為,實乃背主欺君之罪。然朕深知朝鮮王年幼,必是受其國朝中奸佞蠱惑,令即日起,朝鮮上下禁絕西歷,重奉明歷正統,并令張恢立即查處逮捕倡議使用西歷者,遣送大明問罪,欽此。”
張恢讀完后,將圣旨緩緩收起。
朝鮮王被明國皇帝的嚴厲申斥的惶恐不安,還是在崔尚傳的提醒下,才顫顫巍巍地叩首道:
“恭謝天恩。”
其余人等亦齊聲重復。
張恢倨傲回道:
“天恩浩蕩。”
之后朝鮮王再行一禮道:
“永服辭訓。”
張恢回道:
“宜勵乃誠。“
說完后,張恢將圣旨收起,換上了溫和的笑容,上前將朝鮮王扶起,溫聲道:
”殿下莫怕,陛下知殿下年幼,必是受了歹人蠱惑,不會怪罪于殿下的。”
那朝鮮王小小年紀,被明國皇帝訓斥一番后,聞聽張恢的一番溫言細語,不禁委屈地哭了起來。
旁邊的崔尚傳看見,連忙將朝鮮王從張恢手中接過,道:
“殿下身子還沒大好,諸位大人見笑了,我先扶殿下回去歇息,諸位稍待。”
眾人心知他不想讓大家看見李升哭泣的樣子,故而也未多言,躬身行禮道:
“恭送殿下。”
待崔尚傳將朝鮮王帶下去后,大殿內便詭異地沉默起來。
明國三位大人臉色嚴肅不作聲,朝鮮的左右議領兩位大人倒是一幅欲言又止的樣子,但最終也未說話。
右議領金東日轉身出了大殿將在外等候的三品以上文武叫進殿內。
人數一多,沉默的氣氛便被打破。
朝鮮的禮曹判書鄭朗正率先開口道:
“三位大人,陛下這是何意啊?我朝鮮斷沒有背棄大明之念啊。”
徐昭聞言冷笑道:
“鄭大人,你說這話是想欺瞞陛下派來的使臣嗎?從去年開始貴國開始在全羅道推廣西歷,今年初更是在全國八道全面推廣,你當本官在王京是瞎子聾子嗎?”
鄭判書聞言不禁訕訕,退到一旁不再說話。
左議領洪仍見狀長嘆一聲道:
“本官作為議政府左議領,總領全國政事,陛下如果要追究罪責,便將我鎖到北京問罪吧。”
其他朝鮮官員聞言大驚,紛紛勸阻道:
“大人不可啊。”
洪仍聞言搖頭嘆氣不語,其他朝鮮文武皆面紅眼赤,京畿五營的幾個大將和指揮使更是怒氣沖沖地看著張恢,作咬牙切齒狀。
澹臺銘和明國眾人冷淡地看著面前朝鮮文武的表演并沒有什么反應。
那洪仍見狀又是嘆息一聲道:
“朝鮮與大明地理天時不同,全用明歷難免農耕不便,本官只是想輔以西歷使我朝鮮之民不至于因歷法不準而耽誤農時,萬萬沒有蔑視大明正統之意。”
其余朝鮮官員聞言紛紛感嘆道:
“左議領大人心憂百姓,讓人敬佩。”
閻濤看著面前一唱一和的朝鮮君臣終于按捺不住出聲道:
“按諸位大人的意思,是陛下錯怪汝等了?”
眾人聞言面色一變,內禁衛大將更是怒喝道:
“閻大人莫要血口噴人,我等何時質疑過陛下旨意。”
洪仍見狀連忙道:
“諸位同僚,不可對上國使臣無禮,陛下自然不會錯怪我等,我雖是好心但確是辦了錯事,我便隨張、閻二位大人去北京向陛下請罪。”
看了半天的張恢此時終于開口了,他面帶微笑,環顧四周朗聲道:
“諸位,陛下旨意大家都是聽到了的,查處倡議者一事由本官負責,也不能聽洪大人一人之言,還是待本官查過后再作論斷吧,沒準正如洪大人所說是個誤會而已。”
說罷,張恢面帶笑意地看向洪仍。
洪仍見狀滿臉慚愧道:
“是本官孟浪了,張大人只管查處,有需要我等協助的,只管開口。”
其他朝鮮官員在洪仍的示意下亦是連聲保證,一定協助張大人查處奸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