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嚭沒有讓文種失望,或者說文種早已看透了伯嚭。當他看著閃閃發光的珠寶和婀娜多姿的越女時,二話不說就答應了文種的要求。
接下來的事情因為伯嚭的幫忙而變得順利。
盡管伍子胥一再重申不能接受投降,但夫差還是在伯嚭的勸說下同意了。他并不是不恨勾踐這個殺父仇人,只是覺得讓勾踐到吳國做奴隸,用各種方法羞辱他,不是比殺了他更痛快嗎?
夫差覺得伍子胥,不是君王,不會懂他。在文種來談和的時候,伍子胥和文種發生言語沖突,夫差就讓他提前退下了,太子連忙跟上去安慰。
伍子胥站在夫差的帳外,對著太子姬友說:“越國用十年沉淀,十年訓練,再過二十年,我們吳國恐怕要淪為池沼了。”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姬友一眼。
太子這次沒有笑,也沒有說話。他知道老師對父王有些失望,但依然把希望繼續寄托在父王和自己的身上,此時再勸說就更傷了這位對吳國忠心耿耿的老臣了。
盟約很快締結完畢。
夫差給勾踐一年的時間,讓他好好準備準備,第二年再帶著三百個士人去姑蘇報道。
回到會稽的勾踐,感覺自己像做了一場夢。
是的,祖宗的社稷和自己的命都保住了,可也付出了絕無僅有的代價。我是一國的王啊,竟然要去吳國做奴隸,這是多么屈辱的事情。
商湯和周文王也只是被囚禁,一國之君做奴隸的恐怕只有我勾踐了。
勾踐讓折虞召集了臣民們過來,看著自己的子民,他默默流下了眼淚。說道:“寡人不知我們國力不足,竟去和大國結仇。如今連累親人們的尸骨拋棄在原野上,都是寡人的錯啊!”
臣民們跪在下面,哭聲連綿,嘴里喊著:“大王!大王!”
勾踐擦了擦眼淚,繼續說道:“我們把戰死的人埋葬好,受傷的人照顧好,大家休養生息,好好活下去。”
說完,他示意范蠡到跟前來,對范蠡說:“您為我看守越國吧。”
范蠡行禮道:“在國內,治理百姓的事,我比不上文種;在國外,當機立斷的事,我比文種稍好些。大王,讓臣陪您去吳國吧。”
勾踐看著范蠡,點了點頭說道:“云溪就不要跟著你去吳國了,前途多舛,把她留下來。”
范蠡稱諾。
折虞跪在地上不敢仰頭,生怕自己淚流滿面的樣子會惹大王生氣。
“折虞也不要跟我去吳國,我是做奴隸的,不能帶侍衛。我帶著王后一起走,太子的安危就托付給你。”折虞叩頭答應著。
接著又做了各個部門的人事任命,文種成為了越國的首相。
一年之期很快到了,五月,勾踐帶著妻子、范蠡和三百士人一齊前往吳國。文種、云溪、折虞和大臣們都來送行。
面對著錢塘江水,文種舉杯為勾踐祝愿。勾踐抬頭看天,嘆息一聲,舉起酒杯,還未飲就又留下了眼淚,一句話都沒有說。
文種帶著群臣紛紛發誓為大王效忠,勾踐的臉色才緩和一些。他默默地說:“我要去做吳王的奴隸了,但有大家保衛越國,我還有什么好擔憂的。”
說完就登上船,再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回頭再看一眼越國。
船上飄來王后的歌聲:“仰飛鳥兮烏鳶,凌玄虛號翩翩。集洲渚兮憂恣,啄蝦矯翮兮云間。任厥兮往還。妾無罪兮負地,有何辜兮譴天?颿颿獨兮西往,孰知返兮何年?心惙惙兮若割,淚泫泫兮雙懸。”
岸邊的大臣們都在哭,折虞哭得最傷心,整個人腰都彎了下去。
云溪拍了拍折虞的肩膀,安慰道:“大王會回來的,你相信我。“
這次折虞沒有橫眉冷對,他哭著說:“你不知道,小時候母親拋棄我,我過著不見天日的生活,是大王救出了我,教我識字、練武。我沒有離開過他一刻,現在,他要去受苦了,我卻什么也幫不上。”說完哭得更傷心了。
云溪只好摟住他,折虞看著成熟,其實也才二十歲上下,勾踐是他的主人,也是他的家長,這種心情確實能理解。
折虞抱住云溪,哭道:“云溪,我是不是特別沒用!”
“這不是你的錯……”云溪安慰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折虞推開,他拿出帕子擦了擦臉,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如果你是以前的云溪,就好了。”折虞留下這句話,轉身走了,語氣里竟透出一股哀怨。
云溪苦笑一聲,轉頭再去看那寬闊的錢塘江。風吹過江面,劃出一波一波的水紋,早已沒有了勾踐和范蠡的身影。她心里有些難過,慢慢地朝回走。
不知不覺,云溪又走到了范府,她似乎忘了,在范蠡臨走之前,已把她安頓在文種家中了。
文種把梅園給她住,這幾年,梅樹長粗了些,那小湖又擴大了些,風景更好看了。只是,文種的妻兒卻一直沒有接過來。可能也是因為越國連年征戰,打打殺殺,并不安穩。
等回到府中,文種也回來了。
“你去哪兒了?那時大家圍著我議論政事,我都沒有看到你。”文種問話時一臉關切。
“走錯路了,又走到范府去了。”云溪說道。
文種沉默了很長時間,過了一會兒,他說道:“以后我政務會繁忙些,你多照顧自己,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和我商量,不能擅自行動。還有,吳國來越國的監國大人要來了,不要亂走動。”
云溪點點頭。
“嗯,還有,折虞是怎么回事?我看他在江邊,在江邊……好像哭了。”文種說話開始有些吞吞吐吐。
“他傷心啊,能理解……”云溪話還沒說完,下人來報,說監國大人快要到了,請文相去部署迎接。
文種說一句“待在家中,別出門。”就立刻走了。
深夜,文種才回來,云溪沒有睡,一直在等他。
“清越,把你的東西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去文子兄家,在他家住幾天,先別回來。”文種一進客堂就對著云溪說。
“啊?怎么了呢?”云溪很疑惑。
“不用多問,照做就是了。”文種臉上的表情有點嚴肅。
“好好好,文相說啥,照做就是。”云溪撇撇嘴,回梅園收拾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