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就榮秋心老太太,和那滿月的嬰孩,其余的三個小蘿卜頭和叔父出了門去買早點,說是買早點,還不如說是去早前來的人家戶門口去買些野菜,再回來到客棧廚房里焯一焯,加點粗鹽拌一拌,一個早點也就好了。
榮秋心正撫摸手中的玉鐲,那是出嫁時,娘家置辦的嫁妝,其他的皆被丈夫賭輸,唯獨剩下一對玉蘭鐲子,昨兒個給了棠兒一只,那這個便就留個十九吧!
不知怎的,老眼泛著淚,鼻子酸酸的,喉嚨哽著,哭不出聲,也說不出話來,正當她以為十九不愿來,可她抬起眸子,看到已踏進門檻的十九,突然就落了淚。
顏子躍不明所以,有些膽顫,還是忍住了心中疑慮,看到滿臉的淚痕老人,她放下了芥蒂,關心問候一番,“奶奶,怎么哭了?”
榮秋心朝她招了手,指了床沿旁邊圓凳,“九兒?。∽??!?
顏子躍頷首,輕輕地坐下,擺正姿態,“請問奶奶找我什么事,為何還哭了?”
榮秋心淚眼婆娑,抬手拭了眼角,擠出一抹笑來,揭開手中的厚布,一聯掀開三層,顯現出一個精細雕琢的玉鐲,遞去她眼前,“十九,一對玉蘭鐲,你和棠兒一人一只?!?
“奶奶,鐲子貴重,您收好。”顏子躍推了,那鐲子可是她的嫁妝。
祖祖生前賭輸了許多,就剩下了這對鐲子,她是不能拿的。
榮秋心仍舊遞給她,見她不接,便伸手拉過她的手,將鐲子放在她手心。
“就一對了,什么念想不念想的,文家虧待了你和棠兒,沒把你們當人看待,說句掏心掏肺的話,人落難了,上天才不會看你是否與人有過節,而是看你這人的良心,來取決于對你危難的大亂與小亂?!?
這話像是喃喃自語,又不像是。
像是在說她本人的過錯,又或像是說別人的。
顏子躍與那只一半冰冷的手,一半暖和的手,一只滄桑且布滿老繭的手,緊握著手心里的鐲子。
她雖長臥病榻之上,但日日夜夜也做著繡活,加上老眼昏花,那指尖破了無數次,愈合了不知多少次。
“奶奶,”顏子躍哽著脖子,喉嚨里被唾沫堵住,讓她說不出來話。
“好孩子,收下,”榮秋心滿臉淚痕,眼里忽閃忽閃,“自打你能走路后,就很少管你了?!?
有些話她說不出來,她又哪里敢說,難不成這時候讓她說,自打你會走路后就不再管你,讓你自生自滅嗎?
不不不,榮秋心含淚搖了頭,她說不出來,她沒臉說出來,摸著良心說實話,在文家對她不聞不問時,她自己摸索著怎么活下來,怎么去賺錢,怎么忍著惡臭把屋子里收拾干凈,天天提便桶,痰盂,怎么能將一個常臥病榻的人挪出去院里曬太陽。
不知道她的身世也罷,自知道她的身世后,她懊悔不已,就憑這近六七年的回報,她十九早已將養育之恩還清,她怎么可能還有臉面讓她在床前伺候。
病久床前無孝子,說的不假,自她得了哮喘和腿斷了后。
長子跟人打賭殺豬死了,大兒媳跟人跑了,留下一頭病豬,一頭小牛犢,聽聞走時,兩輛馬車塞得滿滿當當,連那喪事送來的紀念品也都給帶走,家里可以說是所剩無幾。
二兒媳年紀輕輕就去了,無病無災的,真叫人心疼,可好歹留了根,可惜的是,讓老二一蹶不振。
老三媳婦是個好的,可她帶著幾孩子,哪里有什么空閑替她整理贓物與屋子,還不是眼前這個丫頭,小小的個子扛起了照顧她的重擔,偏偏又對她吸血敲髓。
“奶奶,您怎么了?”顏子躍看她不言不語,一個勁兒的流淚,成了一個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