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個字如平地炸雷,炸得無歡瞬間成了啞巴。《天一玄鑒》震古爍今,那是天一派弟子畢生的追求,也是天一派弟子最大的恥辱,無數江湖子弟因它喪命,自己此遭劫難也是因它而起!無歡實在不敢相信,那傳說中舍命而不可得的《天一玄鑒》,居然就這樣在自己眼前,被人隨手亂扔毫不珍惜。
無歡控制不住聲音的顫抖,又問了一遍,“你說,你手里拿的是《天一玄鑒》?”
他用力踮起腳,使勁兒看向那破舊不堪的書卷,想要好好看清楚。
那人察覺到無歡的震驚,“啪”的一聲合上書本,滿臉探究之意看過來:“怎么,連你這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想得到它?”
無歡心中一陣酸楚,他默然道:“你又豈能知道,這本書引發了多少駭人的慘劇!要不是因為它,紅姐姐就不會死,我也不會跟我師父分開,更加不會被你困在這矮木叢中!”
無歡看著那書仿佛終于找到了一切壞事的源頭,直把它認作了真正的殺人兇手,他越想越氣,怒到極處干脆指著那書罵道:“什么《天一玄鑒》,我看它就是一坨狗屎!”
那人先是一愣,隨即兩眼放光連拍大腿,高聲稱贊道:“好好好,說得好!說得好!你小子眼光不賴!”
無歡看著那男人瘋癲起來的樣子有些錯愕,過了一會兒也跟著大笑起來,指著那人道:“既說是狗屎,你又天天捧在手心嗅個沒完!那是什么緣故?莫非你是……一只狗?”
那人聽了這話笑得越發厲害,眼淚都出來了,“是是是,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是一只狗,這書落在我的手里,跟一坨狗屎沒有差別。”
“那它又為何會落在了你的手里?你可知道有多少人為了得到它把性命都丟了?就憑你……”
無歡本想說就憑你這廢人,可是話到嘴邊終究不忍,頓了一下,忽然驚疑道:“《天一玄鑒》不是在神梟教主百里云逸手中嗎……難不成……你就是百里云逸?!”
“不是”,聽到百里云逸的名字,那人的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無蹤,連目光也跟著黯淡了下去。
無歡撫了撫胸口,心中尚有余悸,“還好還好,若你就是令人聞風喪膽的百里云逸,可就更加荒唐了。”
那人沉默許久,才緩緩道:“百里云逸,是我師父……”
“你是百里云逸的徒弟?!原來,你是神梟教弟子!”
天一派與神梟教積怨極深,若是其他天一派弟子聽到“百里云逸”四個字勢必如臨大敵,但無歡年紀尚幼,心中并無門戶之見,加之數日相處下來覺得眼前這人心腸不壞,即便此刻聽聞他是百里云逸的徒弟,心中也并無敵意。
那人情緒低落下去,似乎被勾起了心事,再不與無歡講話,也不繼續讀書,只是面向茫茫大海,安安靜靜的坐著。
無歡瞧出百里云逸四個字勾起了那人很深的心痛,心中頗有些愧疚,故意轉移話題問道:“那《天一玄鑒》上到底寫了些什么?”
那人仍舊看著遠處,語氣卻比往日柔和許多:“告訴你也沒什么。《天一玄鑒》共有六部,分別是氣、形、兵、醫、道、術。其中《氣鑒》為首,是其他五部的統領。將用氣之法練到極致,便可以氣御物,隨心所欲,這一部又有九重境界,分別是影照天、光明天、歡喜天、如意天、威德天、彗行天、清凈天、太白天、離恨天,每突破一重,便達成一個凡人不可窺探的境界,直到沖破九重離恨天,就可如天一祖師一樣,得道升仙;第二部是《形鑒》,以天下有形之物為用,既可修煉自身,也可變幻他物,就說自身,人的頭指腿足腹背乃至指甲毛發無一不是利器,將《形鑒》煉到極致,既能刀槍不入以血肉之軀抵擋千軍之刃,又可以任意變化,不再囿于人形;至于他物,那更是能做到有無相生,千里探囊,見此而實彼,真假難判;而《兵鑒》則匯集了天下奇兵的制法用法,如唐門的鬼谷針,瀟湘門的瀟湘劍都是數得上的神兵,另如蟬翼金甲、金縷玉衣這些早就失傳的寶貝書中也有記載;至于《道鑒》,卻并非教人武功,它講得乃是天地宇宙的終極真理,一個人如若真正看透萬物,自然左右逢源,得天下人為己所用,又何須習武?至于《術鑒》更是天下奇門異術無所不包,可知過去,能斷未來,常人只需學會一點皮毛,就足以行走天下揚名立萬……而我手中所看的,是《醫鑒》,講得自然是醫術了,醫石病藥疑難雜癥盡在其中,看會了這一部便可成為一代神醫,手到病除,起死回生……”
無歡越聽越覺得不可思議,問道,“如你所言,這《天一玄鑒》竟是包羅萬象無所不能的了?”
那人斬釘截鐵,“正是。”
“若真如此,難怪那些人拼死也要得到它了……”
那人撇了撇嘴角,不屑道:“不自量力!得到又怎樣?像神梟教祖師爺百里平那樣的人物,畢其一生也只練到七重氣境,我師父聰明才智更勝其父,三十歲時就得此成就,但從那以后也是停滯不前……單說我手中這本《醫鑒》,我已經看了六年,可連百中之一都沒悟到!所以,你們中原武林那群廢物,便是守著它看一輩子,也摸不到一重氣境的邊兒!”
無歡聽了這話很是不服,:“別派我不曉得,但我天一派確是人才濟濟。就說我師父吧,他老人家不僅武藝高強,還精通醫術、樂理、棋道、書畫……,我從沒見過比我師父還聰明的人。”
那人轉過頭怒向無歡,道:“臭小子,吹大氣不怕掉了牙,天一派哪里來的人才?你師父又是哪個?!”
提到師父,無歡昂首挺胸驕傲不已,“我師父,乃是天一派‘靈’字輩弟子,道號靈棲。”
那人連連擺手道:“什么靈七靈八,沒聽過沒聽過!”
無歡對那人的反應并不意外,他師父一向低調,別說離空島與天一山之間隔著重重山海,就連天一派的弟子怕是都不曉得師父真正的本事。不過他嘴上卻不肯讓步,故意嘲笑那人道:“你連天一山靈棲道長的名頭都沒聽過?當真孤陋寡聞!若是早點捧著書本去請教他老人家,早就成了懸壺濟世的名醫了!”
那人頹然一笑:“我自己的身子尚且不能運用自如,懸什么壺濟什么世!看《醫鑒》是為了醫我自己。”
無歡聽他語生悲戚之意,這才想到他本就是疾病纏身之人,只因常日里嘴上不饒人,才讓人總是忘了他一身疾患,又安慰道:
“你既然說《醫鑒》中包含了醫治天下所有疑難雜癥的辦法,那自然也有辦法醫治你自己了。”
“嗯,我師父也曾說過,我若能醫好自己,便可以自行離開……怪只怪我悟性太差……”
無歡又怪道:“你師父為何不親自醫你?親自帶你離開?”
“因為我犯了錯,師父在罰我。”
“犯了錯?罰你?”
無歡聽得一頭霧水,蓋因天一山弟子受罰,無外乎抄經,思過,受刑,勞作,每一種都叫人吃盡苦頭,可是上島多日,他只見那人行動自由,日子散漫,實在不明白他哪里受罰了。
那人見無歡滿是不解,又莫名其妙得意起來:“想不到吧!哈哈!我是因為犯了錯,才被師父他老人家囚禁在這里的呀!”
“你幾時被囚禁了?”
“小道士,不愧是天一山來的傻子。你們做夢都想登上我神梟教的離空島,殊不知這離空島實乃我神梟教的天牢!我在這天牢里被困多年,想出還出不去,你卻告訴我中原各派居然要比武上島,哈哈哈哈,謝謝你告訴我這天下第一好笑的事情啊……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