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殷離滿目寒意，她要對付的是雁無痕，不是燕綏。

燕綏看著她，眼神中全是震驚，她……知道？

從燕綏出現(xiàn)，楚殷離就懷疑他的身份。她前腳剛從無海門出來，后腳就被他纏上，若是說二者沒有聯(lián)系她是不信的。

起初把他留在身邊也只是為了探查消息，但她后來發(fā)現(xiàn)，燕綏這個人有時候行為舉止像是另一個人，雖然燕綏的身份很完整，但也并不是無懈可擊，而且他的很多癥狀都很符合人格分裂。

再加上她一直查不到當年那個殺手的信息，她越發(fā)懷疑，直到那日的刺殺，她才確定。

燕綏與雁無痕是同一人，他有人格分裂。

燕綏低著頭發(fā)出了輕笑，“既然你這么說了，我再演下去就沒有意思了。果真是不同啊，”燕綏不緊不慢還給自己倒了杯茶，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身份被人看破。“仇尚黎演戲，你便陪著他演，輪到我你卻是一刻也不想多費功夫。”

楚殷離不知道為什么燕綏會提起這件事情，但她對燕綏知道他就是江夏并不感到意外。她能感覺到燕綏或者說是雁無痕對仇尚黎有殺意，他想了解仇尚黎的事并不難，況且這種事一般沒人在意又或者說難以令人相信。

燕綏又斟了一杯茶推到楚殷離面前，“別著急，好好聊聊，聊完了我就讓他出來，安祺郡主不會吝嗇至此，連這點時間都不給吧。”燕綏的眼中很干凈，只是這么看著很難讓人相信面前這個清澈的男孩和殺人無數(shù)的殺手是同一人。

也不等楚殷離應聲，燕綏便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結(jié)實的小臂，只是細看就能看到手腕處一塊皮膚與周圍其他皮膚的膚色稍有差異，接著他伸手撕下了那塊皮膚，偽裝之下是那塊楚殷離熟悉的傷疤。燕綏抬眸瞧了一眼楚殷離想看她的反應，卻看見她并沒有什么異常，便開始自顧自地講起了自己的經(jīng)歷。

“我是個孤兒，從小生活在元京的街市上，游走于豪門貴族的手下，只為從他們手中得到一口吃的，哪怕是餿飯剩菜我也毫不在意，有時候餓極了，與狗奪食，那些官家子弟富家千金罵我是一灘爛泥，就是這元京城中的一只臭蟲，一條流浪狗。我也曾反抗過，但找來的只會是痛打和更變本加厲的侮辱，他們甚至不用親自動手，隨行的家丁衛(wèi)自會討好他們。我像一條奄奄一息的狗蜷縮在街頭，沒有人在意，我的生死于這元京城毫不相關(guān)，我只是元京城中最低下卑賤的一只螻蟻。”

燕綏抿了一口茶，語氣輕松的好像與自己并不相關(guān)，可楚殷離知道，這是他切切實實經(jīng)歷過的，他所經(jīng)歷的也許比這還要艱難百倍，但她不能說什么，在這種尊卑貧富差距如同云泥的封建王朝，沒有人會去關(guān)心一個與自己毫不先關(guān)的小乞丐死活，更不會為了他得罪權(quán)貴。

權(quán)，錢，勢，是有些人一輩子也跨越不了的鴻溝，可這就是現(xiàn)實，血淋淋的現(xiàn)實。

“我以為我要死了，竟然感到了久違的溫暖，恍惚中我看到了一個一身青衣的男子，他就像是謫仙一般救我于水火之中。他救了我還收我為徒，從那以后我覺得自己又有了一個家。”燕綏臉上掛著一抹微笑，回憶著那段往事，似乎又陷入了那段短暫的幸福之中。

“可是好景不長，于我如兄如父的師父死了，正是宏圖大展的年華卻帶著遺憾而死，師父死了，我的家也沒了。”燕綏臉上的笑變成了苦笑，他定定地看著楚殷離，“我?guī)煾敢蛞粋€女人而死，你可知道這個女人是誰？”

楚殷離隱約覺得與仇尚黎有關(guān)。

燕綏一字一句道“她就是如今的言妃！”他眼邊泛紅，

“我?guī)煾赣谒橥兑夂蟽汕橄鄲偅瑤煾冈敢鉃樗艞壦慕懒x，寧愿困在四方天地里，可那個女人最終還是為了榮華富貴拋棄了我?guī)煾福雽m為妃滿門榮耀，可我?guī)煾敢粫r間無法接受舊疾復發(fā)，十一天就撒手人寰。”

“我在床邊守了師父整整十一天，親眼看著他握著那個女人留下的信咽下最后一口氣。可那個女人嫁給了當朝皇帝，還生了個皇子，在皇宮里好不痛快！你說我怎能不恨！”

“這就是你對付仇尚黎的原因。”楚殷離有些可笑，果然姜淮初占了仇尚黎的身份，就得承受他的那份怨恨。這世間沒有什么是白白得來的。

就像她，來到這里換了一段人生，就得承擔她應該的責任。

“有什么是比看著自己至親骨肉痛苦更折磨的呢？”

“是你動了手腳？”楚殷離蹙眉，仇尚軒當年尚且年幼，羽翼未展，從哪得來的那么惡毒的藥呢，原來是他。

“哈哈哈哈，仇尚軒的毒是我給他的，借著他的手毀了仇尚黎，多好啊，讓那個女人親眼看著自己的兒子手足相殘飽受折磨，她卻無能為力，這對她來說才是最殘忍的吧。”燕綏似有些癲狂，“是那個女人毀了我的師父，毀了我的家，我為什么要放過她呢。”

“當年你為什么接了倪氏的單子，在江府，我親眼看著你殺了她。”楚殷離一步步逼近燕綏，希望從他眼中看出些什么。

燕綏微愣，有些不自在的看向了楚殷離，眼中充滿了愧疚，默了默才開口“對不起，當年我……我”燕綏發(fā)現(xiàn)面對她，當年的事情讓他難以啟齒。

“我?guī)煾溉ナ酪院螅銦o痕就出現(xiàn)了，他與我性格截然不同，陰冷狠毒，后來我成為了殺手，為了鍛煉自己，來者不拒，所以當年……”

燕綏話未說完，但楚殷離已經(jīng)明白他的意思了，白傾冉只是慘死在他手下的一個亡魂罷了，什么都算不上。

“玉牌呢？”

“對我無用的東西，我也不會隨身帶著。”燕綏偏了偏頭隨即又看著她，“你來找我是要報仇嗎？”他的眼神依舊清澈，似乎仍舊是那個肆意陽光又帶著些憨氣的青年。

“動手吧，我可不會手軟的。”燕綏甩腕擲出了茶杯，一把短刀直指楚殷離，楚殷離閃身躲過從腰間抽出軟劍直面迎上，軟劍咻的一聲在空中彎出了一個弧度，短刀頓時調(diào)轉(zhuǎn)方向沖楚殷離心臟直擊，楚殷離反應迅速，踢腿阻擋接著一個翻身執(zhí)劍橫劈，劍刃劃過燕綏的喉嚨，卻被燕綏一個短刀上提破開，然后旋身又是一個飛踢，逼得楚殷離撞在了身后的柜子上，柜子晃動幾下大有散架的趨勢。

“這里施展不開，不如換個地方？”燕綏與楚殷離拉開了距離，環(huán)著手臂看著她，隨即轉(zhuǎn)身從窗戶一躍而下。

楚殷離看著燕綏的背影，就她這剛學的三腳貓輕功，根本追不上。

好在燕綏走得不遠，落在了附近的郊外。

“殷殷，你的輕功還是不怎么樣啊。”燕綏輕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