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劃過一個長條白影，蜿蜒而下停留在一座島嶼上，褪去龍身，幻成人形。
公皙蔚湛定定的站在海邊，白袍尾擺落地，掀不起一絲塵埃。
須臾后，一朵潔白無瑕的飄云緩緩落地，甘葛仙老抖了抖大長袖，走上前看了看公皙蔚湛神色不虞的模樣。
笑道:“你這小子，不讓你來你非得跟來，現在這副樣子是給我這個老頭子臉色看呢？”
公皙蔚湛冷瞥一眼，雖是不改傲嬌之色，眼神中卻不似對待旁人那般冷漠疏離，多了幾分敬重和沉穩。
“仙老既然已經將人送到這兒了，又何必多此一舉？”
甘葛仙老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把這丫頭困在蓬萊她還不得掀翻了天，蔓荊子那老頭哪經得起她折騰。”
略微張望了一下遠處的竹林，揮動袖子默聲念了幾句口訣，竹林深處飄出縹緲的光暈，兩個白影剎那間變幻消失……
芊苓芷百無聊賴的逗弄起蓬萊竹林的山雀，下巴擱在膝蓋上，眼神沒有焦距的看著地上啄小米的鳥，隔三差五從小巧的嘴里吐出一口嘆息。
頭頂蓋上一片陰影，眼前出現一雙白凈緞光面的鞋，料子上乘。
就是……
腳好大。
芊苓芷迷糊的想著，殊不知話已經說出了口。
站在身前的男子眸子漆黑發涼，狹起瞳，嗤弄一哂，抬腳走了過去。
芊苓芷倉惶回頭看向他挺拔堅挺的背影，一頭黑發垂于腰際，輕彎下腰掀開竹門處的垂簾，低頭走了進去。
身影消失在門前，芊苓芷晃了一下神，蹙起秀眉，低聲罵了一句。
“靠！”
差點被男色誘惑了。
芊苓芷正在心里鄙夷自己，身后傳來一聲鏗鏘的笑聲，轉身看去，是一位白發老翁。
蓬萊不是一般人能進來的，看這老頭長得慈眉善目，穿著仙氣飄飄的，應該是蔓荊子的客人吧。
芊苓芷低頭努了努嘴，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的抬頭看向那位老人。
甘葛仙老莞爾一笑，芊苓芷頓了一下又猛然站起身。
突然的動作讓大腦還沒來得及緩神，有些暈暈乎乎站不穩，定了定身子。
芊苓芷興奮的跑上前問道:“爺爺，您就是先生讓我等的人吧？”
甘葛仙老愣了一瞬，嘴角抽搐，“你……叫我什么？”
“爺爺啊。”
芊苓芷睜大了神采奕奕的眼睛，轉而笑成月牙。
繼續說道:“我可等您等得好苦呀，聽先生說是您救了我，小芊感謝爺爺搭救之恩。”
芊苓芷有模有樣的抱拳行了個禮。
這時公皙蔚湛隨著蔓荊子走了出來，蔓荊子上前熱情的打招呼。
“可算等到你了，你再不來我這兒的鳥都快被這丫頭霍霍完了。”
跟在身后的公皙蔚湛聞言微不可查的露出了一絲笑意。
甘葛仙老平復了一下心情，瞪眼瞧著蔓荊子，蔓荊子覺著有些莫名其妙，他還沒叫苦呢，這老頭還先拉下臉了。
甘葛仙老語氣不滿的問道:“你是怎么向這丫頭介紹我的？”
蔓荊子更不明所以了，甘葛仙老繼續說道:“她怎么叫你先生，叫我爺爺啊，這輩分差得也太大了吧！”
蔓荊子恍然明白，忍住笑意看向芊苓芷，鄭重向她介紹:“這位是九重天的甘葛仙老，帝主身邊的紅人，他可是修行道行最久的仙，現下已經三千余歲了……”
甘葛仙老對這個介紹很是滿意，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襟，神色愉悅。
蔓荊子余光瞧了瞧他，狡黠一笑，“歲數這么大，你叫爺爺也沒什么問題。”
甘葛仙老剛揚起的笑容一崩，嘴角的皺紋大喇喇的拉了下來，看著蔓荊子的眼神很是不滿。
公皙蔚湛沒忍住勾起了嘴角，捏起拳頭遮在唇邊咳嗽了一聲。
芊苓芷挑了一下眉眼，這兩個老頑童。
看著甘葛仙老的目光多了幾分探究和敬仰。
游戲里，甘葛仙老的出場次數極少，這是一個如同蔓荊子一樣神秘的人物，她所了解的并不多。
須臾后，四人進屋，甘葛仙老用靈力探究芊苓芷體內被激活的魔瘴。
瘴氣還算穩定，這段時間在蓬萊修身養性還是有用的。
就是……
為何體內的法力脈動這么平靜？生在龍族，就算沒有進行修行，被開發使用的法力也不至于這么低吧。
這丫頭連法術都不會使？
一時竇蔻生疑，瞄了一眼芊苓芷，轉而看向蔓荊子。
蔓荊子了然，知道甘葛仙老想說什么，這段時間他也有在留意她的情況，這一點也是早看出來了。
蔓荊子開口說道:“竹林深處有一池清泉，可以助其疏通經脈。”
甘葛仙老舒平眉間的皺紋，朝公皙蔚湛說道:“蔚湛陪丫頭去一趟吧。”
公皙蔚湛神色一愣，松開抱著的雙臂，來回看了看他們三個人，有些不確定。
“我？”
“對呀，這里除了你還有別人嗎，你難道要我們兩個老頭去啊。”蔓荊子噼里啪啦說道，“我們這把老骨頭哪禁得起折騰……”
“好好好，我去。”公皙蔚湛連忙打斷蔓荊子的話，揉了揉額角。
兩個老頭目送著一高一矮兩個白影離開，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你這老頭是要轉行當月老啊？”蔓荊子打趣道。
甘葛仙老捋了捋胡子，贊嘆一聲:“這倆孩子多般配。”
眼神逐漸暗淡下來，語氣中沒了調侃，“以后會發生什么事都還未知，丫頭形單影只的我也放心不下，讓蔚湛留在她身邊也好有個照應啊。”
蔓荊子點頭應允，說道:“你也別太擔心，她福大命大著呢。”
“她體內的經脈一旦打通，魔瘴發作時就能保持理智控制自己，我們要相信她的定力。”
繼而想到什么，“老頭兒，和這丫頭生活了半月有余，她給我的感覺很是熟悉，我懷疑……”
“你懷疑她是一千年前的那個人？”甘葛仙老打斷他的話說道。
“對，非常像，唯一的區別就是這丫頭古靈精怪的，心智不熟，像個未經世事的小孩，而那個人……”
蔓荊子微微抬頭瞇眼搜索遠古的記憶，撫了撫黝黑的胡須，“那個人身上多了歷經世事的滄桑感，甚至還多了幾分殺戮之氣。”
甘葛仙老微微嘆了口氣，皺緊眉頭百思不得其解，“雖是一個墜魔之人，但是一千年前的六界戰亂，若沒她還真不一定能壓住百甝生，芊丫頭恐怕也早就命喪當時了，得虧那個人救下的芊丫頭。”
“此人似魔非魔，難以捉摸呀……”
驀地，蔓荊子猛得拍了一下手，嚇得甘葛仙老一哆嗦，耳邊的說話聲提高了幾度。
“我忘和你說了，十年前！我又遇到了她！”
甘葛仙老轉眸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十年前？你確定？”
“哎呀，我的記憶不比你好呀，十年前人間帝都的一個山峰夾道中出現一批血骷髏，我在那里見到了她！”
甘葛仙老深思苦索，就覺得忽略了什么。
另一邊，公皙蔚湛和芊苓芷以前后相隔五米的距離向前行走著，芊苓芷百無聊賴的撥弄路邊的竹葉，踩在飄落的竹葉上，沙沙碎碎的聲音把周圍襯得格外寧靜。
芊苓芷看著前方挺拔清冷的身影，翻了一個白眼，撅著嘴唇嘟囔道:“臭冰塊，死冰塊，一句話都不說。”
公皙蔚湛停下了腳步，芊苓芷也停了下來，慌張的眨巴眼睛，徒然心虛。
他回身說道:你在背后說別人壞話都這么大聲的嗎？”
“……”
“這樣都能聽見？”撇嘴撓了一下腦門，“我挺小聲的啊。”
公皙蔚湛眼中光華閃爍，劍眉舒展。
“走吧。”
公皙蔚湛都沒發現他這話說得有多溫柔，臉上神色不驚，淡然的向前走去。
芊苓芷愣了一瞬便快步跟了上去。
穿過青翠的竹林，頭頂的白云日光愈見明亮，山間偶見矯兔穿行，又見麋鹿踏去；松鼠追逐蝴蝶窸窸窣窣，青蛙略水而去氤氳水汽，驚動水里的小魚逡巡不散；樹影婆娑，水流淌淌，很快便見著了被一簇竹林圍繞著的一池清泉。
清泉周圍水汽彌漫，石邊青苔光滑，點綴著些許小花，透過煙霧繚繞可以清晰的看見水底的鵝卵石，致清的水映徹波光瀲滟的瞳孔，像是正極遇上負極要將人吸了進去。
芊苓芷嗔愣著走上前去，踩上青苔身體失控的那一刻恢復了神智，驚叫一聲撲通掉進了水里。
公皙蔚湛抬袖遮住身前，緊蹙眉頭甩了甩濺在身上的水珠，緊抿雙唇，看向芊苓芷，目光冰冷刺骨，就差寫著“生人勿近”四個大字。
“浸泡上兩刻鐘再起身。”說罷拂袖離去。
芊苓芷脫掉身上浸濕的衣衫，舒服的靠在軟軟的苔邊上，舒暢的贊嘆一聲。
“蓬萊還真是個世外桃源啊，這么好的地方也是實屬難得啦。”
芊苓芷瞇上雙眸，沉醉的享受清泉的包裹。
耳邊鳥亢鹿鳴，水霧拂面，氤氳得臉頰泛起曖昧的潮紅。
忽而聽見水面波動的聲音，面上推來微風，撓得絨毛微癢，芊苓芷慵懶的睜開雙眼，瞳孔慢慢睜大，露出驚色。
“啊——”
公皙蔚湛靠坐在不遠處，聽見尖叫聲便急忙趕去。
芊苓芷驚慌失措的拍打著水面，翻涌折騰，公皙蔚湛警惕的掃視四周，并沒有發現可疑的事物。
將芊苓芷拽了出來，撿起一旁的衣衫隨意蓋在她的身上，輕聲詢問:“發生何事？”
芊苓芷低垂著頭惶恐不安，指著水池，“有……有人！”
公皙蔚湛又看了過去，泉水清澈見底，周圍一切平靜，并沒有發現除了他們以外的人。
“你是不是出現幻覺了？”
芊苓芷怔然的望了望四周，的確沒人，難道真是泡澡泡久了出現幻覺？
秀眉舒展，輕嘆了口氣，俯首見著自己衣衫赤裸的模樣，遽然一驚。
公皙蔚湛慌亂的撇開眼，捏著她雙臂的手迅速收回，手心殘留的水珠和光滑細膩的余溫讓他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倉惶轉身離開。
曖昧尷尬的氣氛讓兩人一路無言。
兩人離去不久，清泉平靜的水面開始水波粼粼，一位身著黑衣的男子從水里探出頭來，緩緩上岸，面具遮面看不出長相，不過一雙藍色的雙眸格外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