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臺燈下，映照出陸北游的大半張臉。

柳老似乎也察覺到了這個問題，干咳了兩聲，摸了摸早先刮掉的胡須印子，笑呵呵道：“我說這話并不是針對誰，你別往心里去。”

陸北游也干咳了兩聲，向那張桌子走近幾步，雙手撐在桌面上，俯身強勢過去問道：“你還沒回答我你怎么會有這段音樂的呢？”

柳老晃蕩了幾下座下的太師椅，“很簡單，搗毀了他們的基地，這些催眠磁帶自然成了我的戰利品，而在車內給你聽的，是我根據這些音樂改編出來的治療音樂，不過看來還差點意思。”

陸北游目光堅定，態度也還有些強硬，“你是想用這些音樂吸引那些已經失蹤的實驗體？或者也是要他們為你所用？”

“你錯了，但......”柳老深吸一口煙，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這也不怪你們，換做是我如果經歷八年一直被人利用，被人壓迫，被人催眠的日子，未必比你們好，我其實就像研究一種反其道而行之的音律，所以你在車里聽的時候才不會發覺，本意是從心靈上給予你們力量，讓你們放松，從新找回內心中的自己。”

不管信不信，也不管對方說的是真是假，如此大義凜然的話語，陸北游實在是沒法接下去。

“我的問題暫時問完了，現在輪到你了，你費這么多心思、花這么多代價，將我引來這里應該是有目的的吧，別告訴我你單純想要看看......我這種不人不怪的東西。”

柳老不再晃動太師椅，而是站了起來，走到窗戶之前，俯視下去，看著那些滿地奔跑追尋目標的任務者。

可見之處，這時候他們已經亂成一團，內訌所造成的的傷害很大，遠遠大于陸北游對他們發動的攻擊。

而不可見的黑街角落中，還出現了將近半米長的老鼠，原來是三五成群，追趕著貓跑，如今卻聚集在新鮮的尸體上，像蠕蟲蠕動，每有燈光掠過時，當即有幾個體格格外強壯的抬頭回首，待那無意的燈光消散后，隱約可見那幽青的目光，在其低頭撕咬時消逝。

這種黑街很多，尤其是大批流浪漢進城之后，東海市秩序變得空前的混亂，加上政府管制不及時，司法部門執行力度差，在許多高樓間隔中，已經有人搭起了帳篷，選定為自己的家，可或許他們從未想過，那也是他們的墓。

還在更遙遠的地方，駐扎東海市的第三軍區的第六團區中，已經有一隊三五百人的隊伍，換上了便裝癥狀待發，對面面前一個眼睛男領著以為長官在說話，也是交代任務。

“老夫這一生，為民族崛起而讀書，即使生命受到威脅、尊嚴受到踐踏也未曾停止，致力于朝政改革三十余年，先后三位國王離我而去，我受過威脅、暗殺、千夫所指也從未膽怯，只怕無法維護住老祖宗拋頭顱灑熱血換來的自由平等。

如今國賊當道，意欲架空新王權力，造風起云涌大勢，割據我樓蘭千萬里國土，破我億萬民眾心向，而西大陸異人軍團虎視眈眈，聯盟十二國也因為破碎重組而嫉心我們，如此困境、我樓蘭萬年民族根基，正需要英才人物護守，

我的人在荒原上找到你已經有四五年了，見識過你的智慧，也了解你的秉性......”

都說人老了氣會短，可柳老這一口氣可不短，說了很長一段話，而且還文縐縐的，陸北游聽過一遍，沒有理解多少，轉瞬忘記了大半，聽到最后一下激靈起來。

陸北游恍然，原來黑風山的那幾個家伙、還有那小六子說的都是真的，可他還是忍不住發問：“既然說到了這里，那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但是他的問題還沒問出來，便被柳老打斷。

“我知道你想要問什么，但是那件事與我沒有關系，抓走你小女友的人我也不認識，應該只是一個嘍啰，你想知道答案的話，還是要你自己的力量去尋找。”

沉寂片刻。

“如今這弱肉強食，爭相崛起的亂世之道，大丈夫生于此道，當帶三尺劍立不世功，你難道就沒有半分亢奮激昂的心思？不能匡君救主，豈不白來著世上活一輩子？”

陸北游沒覺得他在說謊，但也有些不自在，不再看柳老的眼睛，稍稍低下頭順便說了一句。“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也只能做一些普通的事情，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還有兄弟在等我，我就先走了。”

柳老的話被打斷，顯得有些驚訝。

只不過，他也不固執堅持，而是緩緩轉過身來，繼續他的言論，“可惜了你身邊這群有血有肉的兄弟，他們如此為你，你可有想過他們，他們可都是不是平凡的人，到頭來可能連一個安穩的居住環境都沒有。”

陸北游一直僵硬的心稍稍有些松軟，思索了良久，終究是留下一番嘆息。

“生在這亂世的人，敢于在這世道中攪動風云的人物，無不是具有恐怖的背景，無不是擁有神賦謀定天下的智慧，無不有著天生祥瑞相貌品質的大丈夫，又有哪一個是平凡之流呢。

而我生來便被父母拋棄，如今又成了半人半怪的異類，雖是有些小聰明，但在人家大智慧面前，終究是二爺面前玩小刀，割破手指都不知道，

如果柳老先生是為了這件事把我喚來的，還請把我當個屁放了吧，免得惹得一身臭氣，被人笑死。”

“哈！謙虛，你太謙虛了......”

柳老連續憋了幾口煙，也不強加要求，反倒是有意讓他離開，“既然你如此說了，那我也不強加要求，為民為國畢竟是大義，沒有堅韌的心性也不成，那你去吧，希望你能將我的話再思量幾次。

而且，我還有一番話要跟你說的，即使我再不想看到，這場雨都是人工結合天象所降，又名‘離力風暴’，這天上落下的雨滴中包含了離力迷蟲，經雨水澆筑過的生物，如果對離力敏感，身體相信已經得到了改善，這個你應該有所體會了。

同時，這些小蟲子還有一個功能，會點燃內心孺弱受體原生命離力，以加速他們生命的燃燒為代價，發揮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們管這叫‘救贖’，所以城市很快就會陷入極大的混亂。

不日之后，朝廷即將派人運來隕石打造的材料，修建離力塔，以后，離力塔散發出來的離力迷蟲將會持續幫助強化人類的身體，錯過這次機會意味著什么，你應該很清楚。”

陸北游得到允許，哪里還管得了這么多，說了一聲道謝的話，縱身穿過窗戶，消失在黑暗之中。

不一會兒，從房子門外有人敲了敲門，得到允許之后他緩緩地推動輪椅的輪子，在滿是塵土的地面碾出兩條彎曲的痕，背光之下看不清他的容貌，只知道他沒有腳，還徑直來到柳老的身后。

“他身上的東西弄掉了嗎？”

“回老師，已經處理掉了。”

柳老也不回頭，只是如小孩般伸手等了些水珠，放到鼻子前聞了一聞，笑著問道：“流星你覺得他怎么樣？會答應嗎？”

男子表情有些嚴肅，像是在認真思索，但終究沒給出太好的答案。

“不好說，十三號在當初的實驗群體中，意志力是最強的，也最能忍耐，激發了那些人的強烈興趣，那些人的注意力也大多放到他身上了，所以他是被單獨關押的，我與他接觸的機會并不多，了解也甚少。或許他覺得往后一步更安全？”

柳老又傾手將得來不易的雨水倒落，將煙頭放到窗臺上敲了敲，心情是出奇的好。

“生來身上就流淌著不平凡血脈的人，怎么會過上平凡人的生活呢，今日過后，只要他遇到了困難，總該會想起我所的話的。”

“老師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