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年抬頭時，自習室里已經擠了不少人。

但，很安靜。

晚上十點，這些人還沒有一點要走的意思。

有點恐怖，也有些安慰。原來，也不止她一個沒回家過年嘛，或者他們就住在市區，只是為了靜心學習才跑過來的嗎？

腳有點發麻，她收拾完東西后只好繼續坐著緩一會。

吱嚓——

有人偶爾推開桌子站起來去上廁所，進進出出，都會在現在顯得十分尷尬。徐年望著這些人，她大多眼熟。因為她經常在同一層次的考場上看到他們，就算彼此不知道名字，也能混個臉熟。

莫名覺得搞笑，每次在考場之外遇見他們，都會無端生出比較。

徐年站起來，背著書包往外面走。

可能因為他們都是那種不聰明卻又格外努力的人吧。

記得有一次在書上讀到，西方人認為這種類型的人是最為可悲的，因為他們觀念里更崇尚精英教育。

你知道徐年當時看到這句話時想的是什么嗎？

……可能會出乎你意料的。

這個世界上，無法掌握無法窺探的東西太多，人總是要有個盼頭才能有希望地活下去。所以，第一次，徐年沒有否認自己，她居然還樂滋滋地想，多虧了自己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骨子里就是贊同天道酬勤。

高三每個夜晚走在路上，徐年都會放空腦袋，眼見著地上那條瘦瘦小小的影子變短變長。

很多激勵高三學子的文章里寫的所謂的披荊斬棘奮力狂奔，披星戴月砥礪前行之類的字句，對她來說，都太過耀眼了。

一個個片段的小平凡，當時的那刻并不會像描寫的那樣絢爛，其中大多包裹著麻木和不甘，而這些清清楚楚存在過的痛苦，才有可能在未來某一天回憶的時候添上一層濾鏡，美好又夢幻。

徐年握著手機，有點緊張地打開網頁，查分。

一覺起來之后，成績就已經出來了，但是她害怕結果不好進而影響一整天的心情，便一直壓到現在才看。

晚上嘛，所有的情緒都會放大，但神奇的是，睡一覺后，一切又會煙消云散。

531分，578名。

數字是一下子就蹦出來的，可是人卻花了很長時間去理解數字背后代表的含義。

真的……

還挺不錯的。

一塊大石轟地落地，連帶著回家的腳步都輕盈了一大截。

其實，重要的絕對不是分數，重要的是名次！名次！！

578！578！！578誒！！！

重點高中一直有個優勢，就是它不需要質檢，學生們都可以估算自己在市甚至在省內的大致排名。

在徐年的學校，年級前一百五十名就可以進985，前三百五十名可以進好的211，前七百名的學生都是一本的苗子，整個年級一本升學率是80%。這種情況下年級578名代表著什么呢？

代表著，她如果可以一直穩定發揮，還是有一定選擇的余地的！

……只是，這個成績離她夢寐以求的學校還是相距甚遠。

瞧！

人總是不滿足的。

她邊熟捻地解鎖開門，邊暗自嘲笑自己貪心。

咔嚓——

門開了。

視線忽然涌進大片黑暗，凍住了剛剛雀躍的身體，卡在了開門的那個動作，一動不動。

真的，不習慣。

以往回來的時候，屋內必定燈光明亮，高茜和王婆子必定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鬧得雞飛狗跳，吵吵鬧鬧。

而此刻面前的黑暗空寂，卻像一個大洞，隔離著、劃分著、吞噬著昔日生活里的那些溫馨熱鬧。

……

矯情個什么！

就幾天，她們就都回來了，沒關系的……

摁亮所有房間的燈，打開電視并轉換頻道到最鬧騰的綜藝節目，煮一壺咕嚕咕嚕冒泡的開水，再放一段調到最大音量的音樂。

然后，徐年覺得很吵。

又一一關掉了。

聲音消失的一瞬間，啊，世界清凈了。

……

這可真的是，連作都不會。

洗漱完，她坐在床上背英語例文。之前那樣折騰一會，已經是晚上十二點了。她本來想直接睡覺的，奈何十二點好像對她還為時過早，怎么都睡不著。

該死的生物鐘啊！

于是，徐年就真的很勤奮地開始背書了……

背書講究的應該是一種境界，即超然物外。很可惜，今天的她必然超脫了物外，心早就因為剛出爐的熱乎成績野得飄飄然了。

所以，她背著背著，就可以很輕易地分出神聽到，有什么東西在扒她房門。

此聲音具體可參見，尖指甲刮過黑板的摩擦聲。

這種一想起來，不光身體冷哆嗦似的一顫，連心兒都會跟著一抖的魔幻聲音，出現在夜黑風高，小女子孤身一人的情景下，活生生就多了幾分詭異可怖。

小兔子乖乖告訴我們，不要聽到什么聲音就去開門。

咱們很信奉童話的徐年‘小公主’，很聽話地穩坐泰山，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離她沒幾米遠的門，自覺就將冊子卷成筒狀對準了聲音來源處。

似乎見里面沒什么動靜，那陣扒拉聲越來越大。

這個‘鬼’好像脾氣不太好……

可是，徐年脾氣好呀！

等著！反正外面那家伙進不來。

……果然，那東西扒拉了半個小時后，終于累了，頻率明顯小了很多。

恩……排除了外面是鬼的推測。

徐年無所畏懼了，走過去打開了房門。

！！！

……

好吧，徐年還是被嚇了一跳。

一打開，黑暗中一雙綠油油的眼睛就盯著她，骨碌碌地在眼眶里四處亂轉。

可怕。

但她還是輕輕抱起了小家伙——大白那個古靈精怪的淘氣小妹。

不過，小家伙似乎很是生氣，一推爪子傲嬌地拒絕了。也難怪，畢竟被她晾在外面那么久，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不過，這個小東西從她手上跳下來后，居然昂首挺胸，雄赳赳氣昂昂地開始‘巡視’整個房間。

沒錯，巡視。

頗有點占山為王的意味。

也……能情有可原的

……吧

看到小家伙的那一刻，幾乎下意識地，她抬頭望了望周圍。

沒有，沒有，沒有。

沒有，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