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變出真身，化成一只浣熊，悄悄溜進果園，跳上仙樹，看見一顆顆閃爍的果子，眼冒金光，垂涎三尺。

等了三百年，終于等到師傅閉關修煉，這一園子吃了可以長修為的果子，真是讓我日思夜想啊！

我磨拳擦掌，張開大嘴向閃爍的果子一躍，心里美滋滋修為終于要到手了！可誰知左邊突然飛來一冰刃，冰刃尾狠狠打中我的腹部，我面上正欣喜若狂，如狼似虎，突然被打的“嗷——”一聲發出狼嚎，面部表情十分痛苦，丑陋不堪。

我躺在地上化回人形，捂著肚子咬牙切齒，正想看來者何人壞我好事，不料一抬眼卻看見了襲一身白衣，面上微露憤怒的師傅。

我連滾帶爬趕緊跪下求饒“師傅，您饒了徒兒吧！徒兒不敢了！”

“前幾日便看見果園附近有蹄子印，不想卻是你這小妖，我修仙多年，破例收你這妖孽為徒，你卻屢教不改，再三犯下錯誤，今日，我看你也不必為自己求饒，因為為師不會再責罰你。”

我眼睛一轉，心里歡喜自己逃過一劫，連忙磕頭“謝師傅不罰之恩，謝師傅不罰之恩，謝師傅……”

“從今日起，你便離開啟靈山吧……”

什么？我大眼一愣，耳邊反反復復回蕩一句“你離開啟靈山！”

“不——”

我連滾帶爬抱住師傅大腿，哭的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師傅，你不能讓徒兒走啊！徒兒沒有家人了！徒兒可憐啊！況且，況且徒兒雖有賊心卻未偷得仙果啊！”

師傅一步一步拖著我向園外走，任我抱著他的大腿鬼哭狼嚎，期間還把鼻涕抹在他的褲子上“師傅——”

“夠了！”師傅一聲呵厲，我嚇得立馬安靜。只見他慢慢俯下頭看著我，一字一句道“罰你看守果園，丟一丁點兒，逐出師門！”

我松開了師傅的大腿，癡傻地坐在地上。

“師傅是塊老姜啊！這是要……活活饞死我啊！”

（二）

看園第一日，我趴在果園仙欄外瞪眼看仙果看的眼睛干澀。

看園第二日，我趴在地上想念身后那群可望不可及的仙果想到幾乎肝腸寸斷。

看園第三日，我暈了。清醒過來時迷迷糊糊間聽見師兄喚我的名字，還聽見什么相思病之類的話，隱約好像有一雙手來抱我，然后我又暈過去了。

不知暈了多久，夢里夢見師傅賜給我一顆仙果，我欣喜若狂，一口咬下卻索然無味，心里明白自己吃了顆假仙果，又氣又怒，卻聽見耳邊傳來一聲豬嚎，睜眼一看，是師兄正齜牙咧嘴面目猙獰地亂叫著“松口！快松口！”

我張開嘴，師兄趕緊抽回手，手里拿著的濕布也扔飛了。疼地直跳道“師妹，我好心看你發燒給你退熱，你竟然下死口啊！”

我揉了揉惺忪睡眼，繼續躺倒床上。

“醒了就繼續看園子。”一聲清冷低沉又熟悉的聲音傳進耳朵，我兩腿一蹬開始裝死。

師傅清咳一聲“今年生辰，夏天的雪，不想看了？”

啥？

我雙眼一睜，立馬坐起，瞪著眼睛，連忙點頭又連忙搖頭。

“要看要看，徒兒要看！”

師傅微微一笑“這期間不罰你看園，只要學會變身術，為師就許你一場夏日飛雪，如何？”

我靈機一動，沖師傅豎起一根大拇指“師傅真是一表仙才舉世無雙那！”

師傅冷哼一聲，轉身離去，留下一句“油嘴滑舌。”

離開果園，我又與變身術做起了斗爭，口中一次又一次念著口訣，可自己卻紋絲不動。斂天地日月之精華這種辦法我都用過了也絲毫不見效果。

這一日，我口中吃著包子，有氣無力地念著口訣，有絲犯困，打了個哈欠，淚水便順著眼角流下，竟突覺渾身輕輕飄飄，不一會兒，手中包子落地，低頭一看，自己的下半身竟然圓潤起來。

我竟然，變成了一個圓滾滾的包子！正待我焦躁不安時，頭上忽而傳來一句“學會了？”

我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笨笨拙拙轉過身。

“師傅？您，您怎么來了？”

“看看你學的怎樣了。”

我有些垂頭喪氣“師傅，徒兒，徒兒竟然變成了一個包子！”

師傅看著我不禁忍不住笑起來。

我嘟起嘴巴“哼”了一聲“師傅還笑我！”

師傅走過來道“帶你去個地方。”

“不去！”我嘟起嘴巴。

“一個好地方。”師傅蹲下身來。

我轉了轉眼睛，問“有多好？”

“去了便知。”

“可我，不知道怎么變回去！”

師傅又笑笑，站起身隨手一揮，我又變回了人形。

師兄曾說過，師傅一生最愛收藏經書，師傅的藏經閣從不許任何人進入，可是今日，師傅竟然帶我去了他的藏經閣。

“師傅……”我站在藏經閣門口瑟瑟發抖不敢上前“師傅莫不是又要罰徒兒了吧？不然怎么會帶徒兒來藏經閣？難道是要囚禁徒兒？”

我剛要跪地求饒，師傅突然道“今日不罰，有賞。”

我兩眼一亮，問“賞我？”

師傅笑了笑，從經架上拿下一本經書，翻開其中一頁，隨手一揮，書中經字便浮現半空。

“這些經文，可提升修為，只要背誦熟練，學以致用，比吃果子增長修為要快。”

“師傅？您是要，要我背誦？”

師傅收了半空浮字，道“有困難？”

我苦惱地撓了撓頭，道“雖然我天生笨拙，但是為了增長靈力，我可以刻苦背誦。”我跪到地上，作揖道“謝師傅！”

（三）

從此之后，我日日早起晚睡背誦經文，雖然和那變身術一樣久久不見效果，卻每日都能背下一點。春花秋月，四季更迭，我在藏經閣待了足足一年之久，終于將厚厚一本經書倒背如流。

這一日，我高興地一蹦一跳到師傅的臥房尋師傅，剛走到門口，忽聽屋內有說話聲，我本打算離開，可又忽然好奇師傅素來不喜別人打擾，會請誰到臥房談話？

我又轉過身趴到了門上屏息細聽，只聽屋內另有一男聲道“師傅，我們遲早要應對。”

師傅？聽聲音，難道是師兄？

我又仔細聽，聽見師傅道“我自己的選擇，卻要連累你們，聽我的話，你還是早些遣散大家吧！”

“師傅！徒兒乃孤兒，若不是師傅救了徒兒一命，徒兒早已命喪黃泉，徒兒……”

“不必多說，你命數未盡，就算我不救你，也還會有人救你。傳我話，即日起，全門弟子離開啟靈山，永不回山！”

“師傅……”

“我意已決，不必再說！”

離山？我正納悶師傅和師兄所說到底為何事，門突然被師兄打開，他一臉怒氣透露著不甘，看我站在門口，眼里竟露出幾分更重的怒意和幾分憐惜，叫人捉摸不透。

“師……”

我話說一半，師兄瞪了我一眼后大踏步離去，這次我更是不明所以。

“經文背完了？”

我轉過頭，看到一年未見的師傅正佇立身后，連忙欣喜地跑過去仰頭告訴師傅“不僅背下來，還是倒背如流。”

“哦？可能理解其中含義？”

“嗯……理解大概意思。”我嘻嘻笑起來。

不知為何，我竟從師傅眼中察覺到一絲失落。

第二日清早，我像平時一樣早早起床，本打算去尋小師姐，求她為我做一份好久都沒吃到的的美味，可尋遍了整座山也未見一個人影。我納悶，忽而想到昨日師傅與師兄對話，說什么遣散大家，又覺心里十分難受。好端端的，為何要遣散大家？

我正冥思苦想，師傅忽從遠處行來。

“在想什么？”

“師傅，為何眾弟子都離開，獨讓我留下來？”

師傅把目光放到遠處高山“因為你要面對你的命。”

“徒兒不明白。”

“緣來緣去，都是造化。”師傅留下一句，便飄然離去。

接下來的日子，整座啟靈山只有我和師傅相依為命。我想念所有師兄師姐，更想念我們在一起的日子。這一日上山采摘山菜，遇到了猛虎，最后還是師傅將我救回。

我已嚇得渾身顫抖，結結巴巴說不出話。師傅伸手探了探我的額頭，道“驚嚇過度，怕是會傻。”

“啥？”我瞪大雙眼，求師傅救命。

師傅一笑，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道“好了。”

“師傅壞！”我皺起眉頭。

“日后，為師帶你上山。”

“師傅，都怪徒兒往日不知修煉，從前都是師兄們上山采菜，現在他們都離開了，徒兒靈力低微，連為師傅采菜都做不到，師傅……”我捏起師傅的袖袂輕輕搖了搖“還是讓師兄師姐他們都回來吧，徒兒想念他們……”

“為師做的決定，你也要更改？”

“不不不！我只是……”

師傅打斷我的話“去把為師的衣服洗了。”

我只好委屈巴巴地去洗衣服，可我心里難過，洗衣服也是魂不守舍。

“這是你為為師洗的衣服？”

“嗯……”

師傅皺著眉頭把衣服翻了個面，又問道“這衣服你確定你洗了？”

我看了一眼師傅手中被染上黑色墨水的白衣，道“嗯……”。

師傅把衣服摔到地上，怒道“成何體統！”

“師傅您說讓我洗衣服，又沒說讓我怎么洗，用什么洗……”

“荒誕！罰你長跪一日！”

我扔下手中衣服，氣憤地跪在地上。夜里，師傅提燈過來，問我餓不餓？我說不餓。他提過來一提菜籃放到我面前。

“吃吧。”說完師傅轉身走了。

“師傅！”

師傅停下腳步。我問“為何趕走他們？”

師傅在氤氳的燈光里側過好看的側臉，道“他們不走，就要面對生死問題。”

“師傅！此事，是否與我有關？”

“不礙事的人，我才會留她在這里。”

“可我不是人，我是妖……”

師傅忽而轉過身，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注視我幾秒后，伸手擦干了我臉頰的淚水，道“為師第一次見你哭，日后不想再見第二次，去把飯吃了，明日才有力氣練功。”

“師傅……”

師傅轉身離去，遠遠走出十幾步忽又停下腳步道“不想連累我，就好好修煉。”

這一夜，我跪在山上，望著天上忽明忽暗的星星發呆了一整夜。我想起師傅在我很小的時候對我們講，天上的星星是人的魂魄化成的，地上每死一個人，天上就會多一顆星。那我的父母，他們是哪顆星？他們能看到我嗎？他們是否知道，我在想他們？

（四）

已是我隨師傅修煉的第十日，師傅送給我兩把匕首作為防身之物，他手把手教我各種動作，拿匕首的手勢。

這一日，吃過早飯，師傅道“山那邊森林深處有一群野豬妖，成日擾亂百姓生活，專門搶孩子吃，從前都是你師兄他們坐陣收妖，如今陣破了，野豬妖更加放肆，今日，我便帶你去收妖吧。”

我一秒鐘竄進臥房換了一身便衣，又飛快跑回師傅身邊，道“收拾好了。”

師傅用手捻成口哨吹響，不久遠處飛來一只飛鶴。

“上來。”師傅向我伸來一只手，我握住師傅的手，師傅稍一用力我便坐上了飛鶴。

“哇——師傅，徒兒竟然飛起來了！徒兒從未看過如此美麗的風景！師傅，徒兒看到飛鳥就在眼前飛過！師傅，還能飛的再高些嗎？我想去觸摸云朵！”這一路我喋喋不休欣喜若狂，師傅倒是如往常一般安靜。

“師傅，徒兒看到野豬了！好大的野豬啊！”

我正歡呼，飛鶴忽然從天空飛快地滑翔直下，嚇的我趕緊抓緊了師傅的大腿。

我這三腳貓的功夫，怎么可能收的了野豬妖，當然靠師傅全全出手。我躲在師傅身后抓著師傅的胳膊“媽呀！爹呀！天呀地呀！”的亂叫，看師傅一根手指點飛了一只野豬，一抬腿踢飛了另一只野豬，最后右手幻化出冰劍，右手一畫圈，冰劍旋轉在半空畫出一個大圓圈，師傅輕輕一揮手，大圓圈便將一群群被打的躺倒在地吱哇亂叫的野豬圈了起來。

“哦耶！”

我從師傅身后跳出，抱住師傅亂叫道“師傅你太棒了！輕輕松松收了野豬妖！神人那神人！”

“松手。”

“哦。”

回去的路上，師傅為了懲罰我不可以以下犯上隨便亂抱他，決定步行回去。炎炎夏日，我又熱又渴又累又困，師傅卻用一根線牽著我尾隨他，讓我和他保持距離。

“師傅，徒兒難受……”

師傅無話。

“師傅……徒兒太熱了，好想喝水……”

師傅依然無話。

“師傅，我……”

“咚！”地一聲，我倒在地上，頃刻便有一雙手來探我的氣息。我故意憋了口氣，心里得意師傅一定會抱我回去，不料師傅卻突然冷冷道了一句“起來！”

什么？我果然算計不過師傅這根老油條。

我嘆了口氣，有氣無力地從地上爬起來，抓住師傅的袖袂道“師傅，徒兒真的太累了，我們歇一會兒，找些野果子吃吧。”見師傅有些猶豫，我又趕緊使勁搖了搖他的袖袂，撒嬌道“師傅師傅師傅！”

最后師傅給我周身畫了個圈，讓我坐在圈內寸步不離。

不一會兒，師傅抱著野果子回來，他把野果子遞給我，坐到了我身邊。

“吃吧，洗過了。”

我笑嘻嘻接過野果，一口咬下，甘甜可口，果香四溢。

“有師傅真好！”我把頭靠在師傅肩頭。師傅立馬急了，剛想躲開，突然被我拽住胳膊。

“成何體統！”

“師傅，人家是小妖怪嘛，你怕什么？再說，徒兒怎么會覬覦師傅呢？”我又咬下一口野果，連續吃了幾個野果，有些乏了，便躺在師傅肩頭打算睡覺。

“不可胡來。”

我打了個哈欠，道“師傅，徒兒累了，就讓徒兒休息一會兒吧。”

隱約聽到一聲嘆息，感覺有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頭，我便沉沉地睡去了。

夢里云游四野，后又夢見天宮巍然佇立，欣喜若狂，抱著師傅的胳膊“哇哇！”直叫。

我與師傅獨自相處的日子自然是很開心的，雖然有時會有些不愉快的小插曲。每日賴床，師傅總是一次又一次喚我起床，每次我都充耳不聞，繼續呼呼大睡，師傅打橫將我抱起，我驚嚇睜眼，見師傅將我抱到水池邊，我還未喊出救命，早已被師傅拋到水池里。

我在水池里霹靂普隆一頓亂抓直呼“救命！”，師傅冷言相對“站起來。”

我繼續在水池里霹靂普隆。

師傅隨手一揮，我的雙腿不自覺地直立站起，水池里的池水剛及我的腰身。

“師傅你太過分了！”我怒視著他。

師傅微微一笑“只怪你愚鈍。”

“你……”

師傅轉身而去。

師傅最愛吃涼拌小菜。傍晚時分我獨自去廚房準備晚飯。

將蔥姜蒜切好，青菜備好，調料調好，然后將所有東西混在一起，拌來拌去。最后將蒸好的饅頭出鍋，盛上盤子，端向餐廳。

“師傅，徒兒今日為師傅做了涼拌菜！”我笑著將晚飯端到桌子上，將筷子遞給師傅，樣子十分獻殷勤。

師傅乜斜著眼看了我一眼，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口準備入口，我心里暗爽奸計快要得逞。沒想到師傅竟出其不意用一只手捏開我的嘴巴，一下將一大筷子的涼拌菜塞進我口中。

我被咸的欲哭無淚，趕緊將菜全部吐出。

“師傅，你……”

師傅微微勾起嘴角，站起身準備離去。我氣得瘋一樣跑過去將桌子上的饅頭拿起便向他嘴巴里塞，一抗一進，一推一入，我將所會三腳貓功夫全部使出，師傅卻是云淡風輕，一根手指就將我解決。

我弱小，我無助，我可憐啊！

因此我氣的一夜失眠，第二日頂著黑眼圈起床，剛一出門，見師傅正背對著我站在我的臥房門口。我躡手躡腳，準備上前嚇他一跳。

剛至身后，師傅突然側過臉，問“夏日飛雪，還想看嗎？”

“想啊想啊！可惜我的變身術還未學會。”我嘟起嘴巴。

師傅一揮手，天空忽而陰云密布，再一揮手，整片整片雪白的雪花便大片飄落，飄落在我的發梢指尖。四周青山環繞，鮮花遍地，天空雪花飛舞，這一場美景，是問人生何求？

我攤開手掌，接住雪花，它們融化在我的掌心，冰冰涼涼。伸手摸了摸臉頰，也許是雪花融化，濕濕的。

“為何哭？”師傅問。

“嗯？”我又摸了摸臉頰，道“大概是雪吧。”

“是時候讓你知道一切了……”師傅望向天際。

“師傅說什么？”

師傅又揮手，頃刻所有雪花都靜止，師傅再一揮手，所有雪花歸于一處，旋轉成一面圓形的雪花鏡，鏡內突然出現畫面。

那亦是一個冬日，寒風瑟瑟，一群兵馬從山而降，圍襲著一身白衣的男子，男子懷里還抱著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嬰兒似是不知危險正靠近，還在熟睡。

白衣男子以一敵百，鏟滅數十萬大軍，卻在最后被暗器所傷。男子跪在地上，依然抱著熟睡的嬰兒，終于吐出一口鮮血。遠處牢籠里壓來一位美麗的女子，她雙目泛著紅光，嘶嚎著似是呼喚著受傷的白衣男子。

軍隊首領終于開口“白染，你與我魔妹私通已是觸犯了天條，可天帝卻放你一命將你貶落凡間，可我不會放任你，今日，你便乖乖受死吧！”

一柄白劍劃破長空，伴隨著那聲呼喚“白染！”白衣男子自縊，他的真身露出，竟是一尾白色長龍，他用盡畢生功力將魂魄注入嬰兒佩戴的玉佩中。此后，任魔族大兵如何都靠近不了嬰兒。

大軍退散后，玉佩帶著嬰兒來到了啟靈山。

師傅揮手，天空晴朗起來，雪花鏡碎裂。我伸手去抓，卻被師傅攔回。我哭著問師傅“那白衣男子和紅衣女子是誰？為何我看他們特別親切熟悉？”

“他們，是你父你母。”

（五）

“是我施了法術，將你法力封印，并將你化成一只浣熊，只為保你安全。”

我撫摸著脖子上的玉佩，哭著喚了聲“爹……”

遠處忽而傳來馬蹄聲響。

我驚訝轉頭，只見剛才雪花鏡中的魔族大軍正快馬趕來。

“這玉佩內你父親的魂魄還可生還，解開封印，消滅魔族，你才可一世安穩。”

師傅一揮手，我便飛了起來，在半空旋轉了兩周，忽見一尾白色長尾映入眼簾。

“果然是那兩個孽障的孩子！”魔君騎馬趕來，揮起長刀，道“殺，無赦！”

我的全身仿佛承載了無限的力量，一尾就能殺倒數十魔族大軍。這一場大戰，父親等了幾百年，師傅亦等了幾百年。

我只記得那日師傅在與魔君交戰時受了傷，而我殲滅了所有魔族大軍后瘋了一樣飛向魔君，師傅喊我“不要！”我卻執意不聽，我記得雪花鏡內父親被逼而亡，也記得母親那滿面淚水。玉佩飛起，在我毫無防備之時，它將魔君引到懸崖邊，師傅使出半生功力將我困在原地轉而飛身而去。緊接著我看到一尾白色長龍拿著玉佩將魔君炸開。

“師傅——”我聲嘶力竭。

“人死了，魂魄會變成天上的星星，地上的人少一個，天上的星星便多一顆……”

最后，我看見師傅的影子看著我笑，任我如何去抱都抱不到。

師傅曾經叫我背誦經書，一年之后我才知道那是一首藏頭詩，詩首連在一起是“白染之女下凡塵，夫婿悄悄到人間，為師也有十幾年，癡女不知一絲情，一絲念……”當時不明白其中含義，現在，我多想好好待他。

一切都消失了，獨留我茍活在這空蕩的啟靈山，寢食難安。

（六）

師傅離開的第一百年，我背誦了藏經閣內所有的經書；師傅離開的第三百年，我已經可以獨自收服荒野眾妖；師傅離開的第五百年，我重整山門，重開啟靈山。

一日夜里，我踱步到臥房門口看夜空。自從師傅離開，我每日夜晚都會看天上的星星，尋找他的影子，可這么多年，終是徒勞。

恰逢今日是我的生辰，自己斟來一壺酒獨自對酒當歌，心里酸楚，淚水便傾瀉流淌。

我忽然想起那年冬日，師傅帶我們眾弟子練習劍法，那時我還小，師傅也才二十幾歲，他見我拿不起長劍，便走到我身后，一點一點把著我的手教我每一個動作。那時也好，日后也罷，我能否明白他的心意和用心良苦？他為我報仇家恨，不惜擋上自己的性命，而我能為他做的又有何事？我能否體會到一個人等待一個人明白他的心意那種滋味呢？每日見到她，每日與她對話，看著她的眼睛，看著她的臉龐，卻要以師徒相稱，那種心愛之人就在眼前卻觸摸不到的滋味，我今兒，算是明了。

我站起身飲了口酒，對月笑，又長嘆“今夕何夕，明月知幾？哀轉多年，獨留我孤云無處寄……”

師傅啊！徒兒累了，可否能與我肩頭，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