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有因，情非得已，還望見諒。”落離自知理虧，面對孟婆的責問，當即俯身認錯。

“我知仙人并非歹人，只是酆都有酆都的規矩，而規矩不敢廢。”

“孟婆怎知我是仙人？”落離有些奇怪，孟婆的眼力竟這樣好。

孟婆語氣平淡地解釋，“這里的迷霧最能看穿人心，那些在迷霧中失去方向感的游魂，他們周遭的迷霧都被染黑了。仙子心靈純凈，仙氣飄飄，所以你周遭的迷霧隱隱有金光閃爍。”

“我也不敢欺瞞孟婆，我想從此橋上過，去凡間一趟，不知孟婆能否通融一二？”

“不管是誰，若想從我這里踏上生死橋，除非喝下三碗孟婆湯，忘盡前塵往事。或者從橋下過，只要仙子有從橋下過河的本事，我也不再阻攔。”孟婆始終面無表情，讓人猜不出她心里的想法。

對于落離而言，前塵往事何等重要，別說盡忘，便是讓她忘記一星半點，都是不愿意的。所以，孟婆湯她是斷然不會喝的。

不過，孟婆既然有言在先，那她要想過生死橋去往凡間，也就只能從橋下過，不能因為她自己的一己之私，而壞了酆都的規矩。

于是，落離坦然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從橋下過。”

孟婆看著落離從她身邊走過，來到橋下，突然開口喚了聲，“仙子……”

落離回頭看著她，以為她是要叮囑自己什么，最后卻聽她說：“沒事。”

可是，落離能夠肯定，她在孟婆臉上看到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落離再沒有見識也知道生死橋下往生河，想起醉任曾對她說過的“鴻溝往生”，突然有些領悟，許是出了鴻溝只能從往生河離開酆都。

周圍光線不明，往生河是深是淺，是渾濁還是清澈，落離看不清楚。她原想變化出一顆夜行珠，又怕太過招搖，打擾了附近的游魂，只能作罷。

落離憑著微弱的視線和感覺，提了口氣之后，右腳先踏進往生河，停駐片刻后，沒有發現什么異樣，左腳方才跟著步入往生河。

想到自己一日之內，先是跳了鴻溝，現在又入往生河，似乎躲不開水，心里不勝唏噓。

落離在往生河里蹚著水行進，初始一切如常，待行至河中央時，便漸漸覺得腳底生鉛，負重前行，不過剎那之間，不知從何處潛來的孤魂，一個個縮在水中，卻都拖著她的雙腳不肯放行。

落離回頭，孟婆仍然站在生死橋頭。

孟婆盯著難以前行的落離看了好一會兒，暗暗嘆了口氣，方才開口道：“往生河中的孤魂，生前罪孽深重，難以超脫，只能永世沉淪于河底。他們數萬年等不來一絲超脫的希望，今日有幸得遇天界仙人，自是盼著你能渡他們脫離苦海，再世為人，才會攔著你的去路。”

聞言，落離厭惡地皺著眉頭，她雖是神女，但向來只救該救之人。這些孤魂既然還不能逃離往生河，必是罪孽還未洗清，理應繼續沉淪于此，待罪孽蕩清之日，自能求得再世為人的希望。若讓她施舍靈力超度往生河中的孤魂，她是不愿意的。

孟婆似乎能讀懂落離心里的想法，“仙子若是不愿意施舍靈力，河中的孤魂必然不肯放任仙子渡河，堅持前行只怕傷身。”

落離苦笑道，“傷身總比傷心好。”

心里有了決定，落離再次抬腳蹚河，只是每次抬腳都猶如泰山壓頂，不堪重負。她明知繼續堅持下去，必會弄得雙腳傷痕累累，甚至怨氣入體，也不肯放棄自己的原則去超度往生河中的孤魂。

孟婆站在生死橋頭，看著在往生河中舉步維艱卻仍勇敢直前的落離，一向沒有表情的臉上難得出現了幾條眉間紋。

落離性子倔犟，自己認定的事，寧愿傷著自己，也是不肯妥協的。

當她靠著一股對自己的狠勁，愣是在那么多孤魂的糾纏下一步步走到往生河的對岸，身上的水珠早已分不清是水滴還是汗水。

落離拖著無數暗紅色抓痕的雙腿，癱坐在河岸邊，看著往生河中惱羞成怒，張牙舞抓叫囂著，卻又拿她無可奈何的孤鬼，便覺得受點傷也值當。

落離坐著休息了會兒，緩緩掙扎起身，向著仍在生死橋頭看著她的孟婆露出一個微笑，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落離離開酆都，進入一片密林，林中樹木每一顆都一樣高，高聳入云，遮天蔽日。

此情此景，不由得落離心生無奈之感。她剛從光線幽暗的酆都離開，緊接著就進入另一處不見天日的密林。

因為此處已是酆都城外，所以落離不再擔心會冒犯酆都生靈，憑空變幻出一顆光芒璀璨的夜行珠，借著夜行珠的光亮，落離前行的速度總算加快些。

然而，腿上被孤魂抓出的傷痕開始隱隱做痛，落離知道那是孤魂的怨氣鉆入傷口的緣故。

若非在鴻溝之中消耗了大半的靈力，往生河中孤魂的怨氣又怎會將她傷得如此落魄。

落離輕嘆，“這里應該是酆都外圍的結界，還是先離開這片密林，再來凈化腿上的怨氣吧。”

落離手持夜行珠，一邊困難地走著，一邊觀察周圍環境的變化，急于找到結界的出口。

落離跟著久天四萬年，這期間，久天把自己所知所學手把手教給她。布陣設界，落離雖說學得不夠精通，但勉強還能應付。

落離分辨東西南北的方向感差是差了些，可她眼力確實不錯。走了不過一杯茶的時間，她便看出了結界的出口所在。

她每走一步，小腿上的傷痕便在隱隱做痛，可她也顧不上處理腿上的傷痕，立即勉強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向結界的出口。

當她終于來到結界出口的位置時，她高興地笑了，將手中的夜行珠收進袖子里，雙手輕輕地搭在她認定的出口點上，一陣耀眼的亮光閃過，晃得她直接閉上了眼睛。

等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然走出酆都的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