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炎灱因為柳兒的事急切，當晚走得倉促，沒有向鏢局里請假。這算是一個重大過錯，人一連消失好幾天，還帶了馮何生走，完全沒有規矩。

這件事情楊炎灱沒有話說，在走之前已經準備好接受處罰，再加上心情郁悶，對萬事都沒了興趣，整個人頹廢了不少。

高廣榮平本來平時有些嫉妒他。因為一來有段公子在，楊馮二人本來就不好管，二來有了這兩個人，對自己的前程不知道有多大的影響。

趁著這個機會，在段老爺面前說了不少的壞話。不過就是拉幫結派，不聽招呼，私交過多，甚至……身份還有些不明不白。

段老爺雖然不是什么糊涂人，但是有個人經常在自己面前吹耳邊風，在腦子里留下了印記。

私下觀察，楊炎灱確實各方面都不如剛來鏢局時表現得好。

馮何生把楊炎灱沒有辦法，段乾林卻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再這么下去，就憑他也無法將楊炎灱留下來了。

段乾林抽了個時間，走去院子，要和這哥們好好說叨說叨。

一進屋子，一股臭味撲鼻而來，除了當差時間，這個書生都在屋子里睡覺。

“大丈夫，為一女子，何必如此消沉。”段乾林本不愛說話，勸人也是一板一眼。

見到好友來了，楊炎灱起來坐在床上，想了一會，好像也沒有什么好說的。

嚴浩淼還沒有走，他的那套說詞對楊炎灱更沒有用，無奈地對段乾林搖頭。

自己穿越到這個世界，沒有遇上開掛的經歷，現在卻陪著一個失意的人，心里也苦。

要不是也算一個重情義的人，他早就另尋他路了。

“再如此，我在鏢局里說不過去了。”段乾林有些焦急。

楊炎灱還是沒有反應。

這油鹽不進的態度，讓人無法接受。咱老段再怎么說也是個富二代，這么低三下四來勸人還是頭一回，卻遇見這么個要死不活的人。

柳兒的事確實對楊炎灱打擊挺大。過去被蔣宗余欺負，對方畢竟是讓自己討厭的人，報復回來就是。柳兒卻不然，她讓自己陷入毫無辦法的境地，那種挫敗感比蔣宗余那里持續的時間更久。

段乾林看著生氣，咬了咬牙，一把將楊炎灱令起來，說：“走，院子里去。”

馮何生唉了一聲也沒有阻攔，男人有男人的解決方式。

楊炎灱被段乾林一個低掃踢倒。他沒有站起來，干脆坐在地上，那架勢就像是說，有本事把我打死。

“自認識你，你得了奪了書院的冠，我道你是個好漢，原來是一個兒女情長的窩囊廢。”

“胖子教你一身武功，你天天訓練，好像要快意武林，現在書還沒有動筆，你師父浪跡天涯，你不管不顧。”

“家中父母為你操勞，現在不見你一面都困難，書信都是躲躲藏藏，你卻在這里凄凄慘慘戚戚。”

聽到父母，楊炎灱動了一下。

“難道這就是魏姑娘所希望看到的樣子？還有依慕……”

“對。”馮何生補充。

“依慕千里迢迢，你模棱兩可，難道你過去讀那么多書，就是你的為人之道？”

“你做人，失敗，矯情，功夫白學了。”

段乾林的激將法起到效果，楊炎灱側著頭沉默很久，站起來，擺了一個架勢，說:“來！”

兩人動起手來，噼里啪啦一陣，臉上都起了幾個大包。

“娘的，你現在出手越來越陰損了。”段乾林罵道。

“你這些玩意兒是哪里學的，要教教我。”

一旁的嚴浩淼和馮何生看了心里也寬慰不少。

……

四人坐在小酒館。楊炎灱被這么一罵，心智恢復了不少，但是要完全當做沒有事情發生，短時間里并不可能。

至少現在可以和朋友坐在一起把酒言歡，也算是一種進步。

段乾林語重心長地說：“如今牽掛的事情少了，日后做事只要像過去一樣，就無大礙。父親最近對你有些看法，但還可以挽回。”

楊炎灱知道對方為自己好，心里有話，想了很久，覺得既然兩人私下關系這等好，晚說不如早說。

“這幾天我不是一味頹廢，有件事我想了好幾天，不知當兩不當講？”

段乾林奇怪地看著他說：“有什么當講不當講的，只要我能辦的事，盡管說就是。”

“這么長時間，承蒙你和老爺的照顧，我日子過得還不錯。故……我覺得我應該是離開的時候。”

“什么？”段乾林和馮哥生幾乎同時開口。

“你這人，怎么說了老半天還是又回去了。”段乾林惱怒。

“老段稍安勿躁。在你家這些日子，我還是掙得一些錢財，只是我身份有些不便，所以才造成今天的局面。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我不會再去糾纏，經過了這么多事，我覺得我不應該老是在靠朋友的照顧過完這一生。你是知道的，我這人圣賢書讀了幾本，壞了腦袋，總想著些不著邊際的事情。”

“怎么，這意思是咱們這地方小，留不住你這尊大佛。”

“胡說什么？我不是那個意思，自我認識嚴兄以后，我就覺得天下之大，自己渺小，還有事情沒有見過，也沒有做過，實則自己就如井底之蛙。”

“讀那么多書，總該出去闖蕩。如今我孑然一身，正是時候。”

段乾林聽他說完，嘆了一聲，說道：“如此說來也能理解，只是希望你不是為了逃避世事。”

“不會，這也是我一貫的想法。”

“如今世道不好，前途兇險，我是擔心你安危。”

“人活一世，總有逝去一天，就看中間怎么活法。無妨，我已經把錢財大部分寄回家中，再加上父母自己的積蓄，養老無礙。這么說來，我很多人都幸運不少。”

“那……那你此去何處？會去邊城嗎？”段乾林問。

“唉……怕也沒有這個臉面。”

楊炎灱看著遠處繼續說道:“去邊城的路上，你我都看見過，有些地方很不太平，路上都能見到餓死，殺死的人。我們過去關在書院，沒有體會到這世上疾苦，只道安心過自己的小日子，賺錢，做官，卻從來沒有考慮過若外敵來了，我們又當如何？朝廷如果不能抵御，我們百姓又當如何，這個問題一直在我腦中不得而解。所以，我至少可以花些時間游歷一番，希望可以找到答案。”

段乾林聽明白了，眼中的楊兄一直是這樣不食人間煙火，讓人難以理解。他沒有辦法再勸，好像也沒有必要勸。

就隨他去吧。

“那我也跟著你去。”馮何生說。

“你跟著我干什么？外頭兇險，可沒有如今這般好日子，好差事。”

“再怎么說跟著你總比在省城偷雞摸夠還要挨打好。”馮何生堅持。

“我也跟著一起吧，我還有時間。”嚴浩淼說。

“嚴兄你又是為何？”

“因為無聊，總要找事。”

段乾林站了起來，拍了楊炎灱肩膀一巴掌，說：“若以后有甚難處，還望兄弟記得說話——來，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