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煙火氣時時炙烤著整座京都城,酒樓里木桌的邊角早被來來往往的客人蹭得發亮,茶葉在褐色的茶湯里起起伏伏,清清涼涼,單單看著就能驅走一半暑意。
月白衣衫的男子生的眉清目秀,端坐在桌前,雙手捧著茶杯,不時傻笑兩聲,桌旁板凳上放著破損的藥箱。
一旁的小丫頭看他這副可可愛愛的模樣,也忍不住發笑。
桌上另一名女子瞧著心情不錯,下巴擱在纖長白凈的手上,眸中也有點點笑意。
這小醫師倒是很招人喜歡,但就是瞧著有些傻乎乎的,大約是不諳世事,所以沒什么戒備心,對待剛認識的顧淮葉就能把自己的一切都和盤托出。
林問楓就是小醫師的名字,原本是金陵人,后隨雙親遷至京都城,現居京都城平福巷巷尾,門前有棵桃樹,結的果子又大又甜,咬一口便是唇齒生香。
雖說重點不在桃子,只是林問楓描述得繪聲繪色,讓人白白流了口水。
平福巷是京都城里不大的一條巷子,青石板鋪就的道路經過多年四季雨雪的洗禮,總是泛著幾分涼意。
木制的車馬轱轆常年嘎吱嘎吱地軋過青石板,有時是日常的蔬菜水果,有時是護送貨物的車隊,長年累月,竟印出來數道淺淺的車轍。
而巷子里面住的都是平民百姓,那些達官貴人的府邸大都坐落在京都城最繁華的地帶。
因著父母親去世,如今就只有林問楓一個人住著,身邊也沒有什么小廝。
給人看病總是憑著自己的喜惡,因此得罪了一些權貴,還能活躍在京都城有很大原因是他的醫術相當高明,比起太醫院資歷最深的幾位也不遑多讓,甚至可以說是更勝一籌。
憑著個人喜惡看病可以說是十分任性了,比如今日的呂青平就被歸在他所厭惡的一類人里,因此寧愿惹來麻煩也不同意為其看診,但細細想來并不僅僅因為呂青平是官家的少爺。
實際上林問楓給不少官家人看過病,街上的紈绔子弟也有幾位是他曾經的病人。
但在為何對呂青平抱著這么大的抵觸心理一事上,林問楓并沒有多說什么,應當是有難言之隱。
不過看他眉宇間的不悅和緊繃的神情也知道必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憶。
“那你之后再遇見呂青平怎么辦,他那種人睚眥必報,一旦給他尋著機會,必定會不依不饒。”
顧準葉看向林問楓,心里有些擔憂,她還是蠻喜歡這個可可愛愛的小醫師。
“姑娘不必擔心我,雖說我來這京都城也沒多久,但也還是認識些人的,都怪我連累了姑娘,害得姑娘平白得了怨憤。唉,今日若不是姑娘幫我出頭,還不知該如何收場呢,也許是挨一頓打,或是連累我身邊的人吧,總之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林問楓嘆了口氣,自責道。
“我不全是為了替你出頭,只是恰巧不喜歡呂家的人而已。
“話說姑娘今日因我得罪了呂青平,他日又該如何避開?”
“公子沒有聽過顧太傅的名頭嗎,這官職可比整個呂家分量重得多,我爹爹也絕不會教我被人欺辱了去。再者,我父親的繼室便是那呂家人,即使呂青平真的針對于我,呂家也不會同意的,畢竟御史大人也是希望自己能夠官運亨通,不是嗎?
“道理是對的,但......”
顧準葉打斷林問楓,沖他眨眨眼:“無妨,公子不太過介懷。不是說要請我們吃茶嗎,茶水很解暑,這就足矣。”
“只是吃茶怎么行,倘若姑娘日后生了病,不管是大病還是小病,我定當竭盡心力,”林向楓搖著頭,又補了句:“給姑娘看病不收錢的。”
“你這人,怎的還咒人生病,你才生病呢!”青黛氣鼓鼓的,包子臉顯得更圓了。
“青黛,好好說話。”
顧準葉捏了把青黛肉乎乎的臉,青黛這才扭扭捏捏看向林問楓:“我就是開個玩笑,公子可莫要多想。”
林問楓連忙擺擺手,一臉正經地表示自己并未在意。
結賬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錢袋在剛剛爭執時不知丟在哪里了,清秀的面龐又浮上一層薄紅,這下是真的不好意思了,說好的請人吃茶,最后卻發現一文錢都拿不出。
這邊青黛正要付賬時,卻被一錦衣少年伸手攔住,笑得爽朗:“他的賬還是我來結吧。”
與林問楓的清秀截然相反,錦衣少年散發著獨屬于少年郎的明朗氣息,因為稍稍有些嬰兒肥,所以面部線條并不凌厲,即便是抿著嘴也還流露出幾分孩子氣。五官雖不如林問楓精致,但較之那些毛頭小子,倒絲毫不會顯得粗糙。
估摸著也就十五六歲,不知道長大后會出落成哪副模樣。
沒人說得準日后會是什么光景。
顧準葉第一反應是看向林問楓,見他沒有表現出任何抗拒的神情,反而閃過一絲驚喜。
“阿煜,你怎么來啦!”
“哼,這不是聽說有人被欺負了么,讓你長點記性也好,以后只給我一個人看診,就不會有這些糟心事發生。“錦衣少年盯著林問楓臉頰的淤青,很是不滿。
林問楓則規規矩矩地聽著少年數落自己,乖巧得像只兔子。
想來二人早就熟識,顧準葉便沒再堅持付錢。
“這是阿煜,他人很好的,是我最好的朋友。”
某只兔子眨巴著紅彤彤的眼睛小聲解釋道。
錦衣少年撇過頭去,嘟囔著:“誰稀罕”,不過泛紅的耳根和微微上翹的嘴角早已將他出賣得徹徹底底。
半晌,顧準葉一行出了酒樓。
看著林問楓和那少年相處得融洽,顧淮葉忽然有些悵然若失。
或許,在這異世多交些朋友也不錯,自己還能回到原本生活軌跡的可能性趨近于零,甚至來到這里也是完完全全在意料之外的。
日子是該熱鬧些。
忽的一縷微風拂起她額間碎發,在日光的映襯下,細碎的絨毛清晰可見,眼波流轉,有些疑惑地停留在對面二樓的某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