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年，老夫人在佛事上很是熱衷，也虔誠得緊。不知道是為過去的事情贖罪，還是為子孫祈福，大概兩者都有吧。

不僅在德云堂專設了一間佛堂，日間便過去誦經，現今也不再同府里人一起用飯了，而是日日由小廚房做好齋飯。

顧徽能走到太傅這個地位，處事圓滑又不失正直，離不開老夫人平日行事的熏陶。

那日，在德云堂用飯后，老夫人找出一副鐲子。

一水兒的翠，成色極好。

“淮兒，這鐲子原本是打算送與你母親的，可她偏偏去的早，我就一直收著了。現在你長大了，祖母很欣慰，咱們顧府是你的倚仗，顧家的女兒，個頂個的都不錯。”

布滿皺紋的手握著一雙瑩白嬌嫩的手，顧淮葉看著，倒有些鼻酸。

她也有祖母，父母親走得早，從小就是跟著祖母長大的，祖母省吃儉用把好東西都留給她，直到去的時候還在念著“囡囡”，顧淮葉歲數也不大。

八歲。

那天飄著雪，冷得有些發怵，天也是灰蒙蒙的。

開始的時候，顧淮葉沒想著哭，因為祖母看到肯定又要說：“囡囡又哭鼻子了。”

她記得很清楚，祖母被送去醫院的時候，她喝了一罐牛奶，一點都不甜，倒是酸得險些落下淚來。

當天夜里，小小的身軀就縮在被窩里，很奇怪怎么暖也暖不熱，祖母在的地方才是溫暖。

屋外有細碎的說話聲。

“囡囡還小，知道祖母去了嗎？”

“唉，這么小，哪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啊！”

顧淮葉鼻子一酸，我知道，就是以后再也見不到祖母了，我知道的。便再也忍不住，在冷冰冰的被窩里流了滿臉的淚，忍著沒有哭出聲，萬一祖母聽到會傷心的。

老夫人瞧著突然眼圈發紅的顧淮葉，關切道：“淮兒怎么哭了？”

顧淮葉輕輕地把頭靠在老夫人腿上，撒嬌似的：“沒有，就是覺得祖母很好。”

顧淮葉想家了，很想很想。

天兒熱得很，女子學館這邊也已經歇了十多天。

想著正好趁此機會多裁幾身衣服，就把京都蝶衣苑頗有名氣的秦青請來，叫著顧家幾位女兒過來挑挑花樣，男子那邊也有人專門負責。

蝶衣苑不是京都最大的制衣坊，但其出品必屬精品，當然花費的銀子與此是成正比的。每逢重大節日或是宴會，官家的夫人小姐都會請蝶衣苑特地進府裁衣。

秦青這邊剛進府，老夫人就派人通知了各房小姐。

待顧淮葉來了廳中，才瞅見顧語柔，顧寧兒，顧若若早就到了。

顧語柔似乎是瘦了些，可能是憂思過重，擔心宣王一事，畢竟得知顧淮葉無礙之后，就馬上去了信，但這都好幾日過去，依舊沒有什么回音。

美人嘛，瘦些就是楚楚可憐，惹人憐愛。今日依舊穿了素白衣衫，只是裙擺處多了些繡花，倒顯得更加活力，俏生生地立在老夫人身側。

顧寧兒如往日一般嬌俏，只是細看就會發現，發間的簪子，做工用料都是上乘的，連那對耳環都比往常要好上一些。

可見這庫房油水倒是不少。

顧若若瞧見顧淮葉，脆生生喊了大姐姐，顧淮葉沖她眨了眨眼。

這個五妹妹倒是蠻惹人喜歡的，性子也好，前兩日還把自己做的糕點特意送給顧淮葉嘗嘗。味道不錯，做工也細致，一看就是用心了的。

其實顧淮葉開始也懷疑顧若若是不是懷有壞心，畢竟女人在的地方是非多，況且她這還是處在古代后宅。

萬幸顧若若沒有壞心，倒是她多心了，不過顧淮葉也不會放下警惕，終歸還是要小心行事的。

她秉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信條，但是答應了顧家小姐的事情，她也要想辦法完成。

顧語柔之前是真的想要害她，這是客觀發生的事情。

顧語柔和顧寧兒循聲轉過頭來，看到進來的女子穿著淺色襦裙，膚色白皙，一頭青絲松松挽了起來。

不得不承認，雖然沒有刻意打扮，但是卻能抓住眾人的眼球，顧淮葉笑起來清清爽爽，人畜無害，很有靈氣。

是啊，一邊是階級社會中長養的女子，多少都會受那些繁冗禮節的影響。

而顧淮葉所生活的時代，眼界不必說，女子的地位也不比男子差，自信也是與生俱來的。

“大姐姐，就差你了，快來挑花樣呀。”

秦青也注意到這位小姐和往常差別之大，若不是容貌一樣，恐怕不會認為是同一個人。

顧府是她常來的，在京都也有這位嫡小姐的傳聞，秦青想著，若是被其他人看到如今的顧家嫡小姐，豈不是要驚掉下巴。

想到這，眼里泛起些許笑意：“大小姐真是出落得愈發伶俐，在其他地方瞧見，恐怕是認不出來了。”

“秦姨，您呢，是愈發年輕，估計呀，過不了多久，見了您就該叫秦姐姐了。”顧淮葉親昵地挽著秦青胳膊，笑瞇瞇的。

顧淮葉印象里對秦青有印象，自己母親年輕時結交了不少好友，不拘身份地位，秦青就是好友之一。

秦青看上去就是溫溫婉婉，脾氣極好，在人際處理上，也有自己的一套章程。

官家人總是會有些脾氣的，顧家人算是好相與的，況且還是自己好友的夫家。

也正因為秦青與季雪楓的私人關系，每次裁衣她都會在顧淮葉那里多費些心思。

當然，顧家其他女眷的衣服也是繡工精致，挑不出半點毛病，絕對是對得起價格。

可惜的是從前的顧家小姐眼光不大好，再多心思也是白費。不僅看衣服的眼光不好，連帶著看男人的眼光也不好。

秦青給幾位小姐量完尺寸，便開始挑布匹，選花樣。

顧語柔依舊選的素白色，繡花要的也是淡雅的水仙;顧寧兒和顧若若分別選的淡紫色和湖藍色。

顧淮葉則隨意指了個桂子綠，花樣要的是最簡單的，倒是快得很，不像別家小姐挑挑揀揀，也不管適不適合自己，只要最好最復雜的。

秦青走后，各房告別老夫人，也都陸陸續續散了。

顧淮葉落在后面，和青黛慢悠悠地往回走。

青黛有些疑惑：“小姐，你怎么不多挑挑呀，就隨便一指，萬一不好看怎么辦？”

邊說還學顧淮葉在廳里選布料的樣子，隨意得很。

“小丫頭現在還學會打趣我了，我看你是皮癢了，一會兒回院罰你跑個十圈。”

“姑娘！”

青黛圓鼓鼓的小臉瞬間拉下來，看得手癢。

“青黛，乖~”

就見顧淮葉笑瞇瞇地捏了把青黛的包子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