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旁，夜幕悄然降臨，閃爍繁星開始點綴蒼穹。
冽冽北風中，是散不盡的熱切氣氛。
“林小姐，這棚子已經搭好了，吾等還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章石甕聲甕氣地說著話，這會偶爾有從窯縫躥出的火舌，映得他半張臉通紅通紅……
但林念也怪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說道：“時間倉促，實在是太麻煩你們了！耽誤了你們回家的時間，要不喝碗熱湯再走？”
就在他們身旁的不遠處，兩簡易的無頂竹棚突兀地豎起，粗制的麻布被釘在竹節上，隱約能看到竹棚里的熊熊火光。
而竹棚旁，兩口嶄新的大鐵鍋正熬著骨湯和麥粥。
熱騰的蒸汽不時頂開鍋蓋，咕嚕咕嚕的聲響配合著肉脂的濃香，一時也是攪得眾人心神不穩。
“章叔，要不吾等喝碗再走？”章石身后有人悄聲提議，“就喝一小碗……”
“對對，不能落了林小姐的面子啊！”
幾個年輕人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林念隱約也能聽得清楚。
見章石也開始糾結，林念干脆一笑，道：“都留下喝點湯再走唄！連夜趕路也辛苦，都是些骨頭和下水熬的清湯，喝了身子暖和！”
生產力落后，這注定很多底層民眾都過得辛苦。
不說其他人，就拿章石他們這些老手藝人來說，能隔三差五吃上點葷腥就已經算是過得很不錯了。
一天三十錢的工錢，這里一斤豬肉就要五十多錢，幾乎跟一石粟米的價格相當。
對很多連粟米都買不起的百姓來說，肉食就是他們可見可聞但遙遙不可及的存在。
所以這會看著自己身后的眾人像得了解放一般高呼著猛撲湯鍋，章石心里那是又羞又氣，搜腸刮肚地想說些好話，但到張口最后卻只有那么一句，“多謝林小姐，吾等定不負林小姐今天之恩！”
“章叔你說話太客氣了……”
林念笑了笑，決定還是要把事情解釋清楚，“你是阿念的長輩，也是我有求于你們，你們幫我干活，這是我該給你們的酬勞！”
固然她也很羨慕所謂的特權階級，也很向往那種除了錢權我一無所有的生活。
但很可惜，她只是一個出生平凡的普通人，她也沒體會過那種視人為豬狗可以隨意欺辱的快樂。
所有人包括小乞兒她們在內，在她眼中都是跟她身份對等的“人”。
那既然生而為人，難道還有誰能比誰更高貴？
這旁的章石聽得云里霧里，不過到底是沒了剛才的窘迫，拱手說道：“那吾等還是要多謝林小姐今日的厚待！”
“客氣了，是阿念要多謝章叔才對……”
就給人每天三十錢的工錢，但人家是幫她賣命干活啊！
慚愧，實在是太慚愧了！
于是轉身望著正端著陶碗圍在湯鍋旁兩眼放光的眾人，林念一時也是哭笑不得。
“大家別急，以后每天中午我都會讓人熬好湯放你們休息的竹棚旁，吃飽喝足好存力氣干活！”
管它合不合規矩，就一鍋骨頭湯，難道她還出不起這幾百錢的材料錢？
“你們也趕緊給我去洗澡！”
不理會人群中爆發出的歡呼聲，林念轉身叉腰就瞪著還站一旁干流口水的小屁孩，故作兇狠道：“遲了你們就只能啃骨頭了！”
“但骨頭也好吃啊……”
這會林念才剛說完啊，不知道是哪個小屁孩就突然蹦出這么一句。
看著瞬間就點頭表示同意的一眾小孩，林念也是氣得想擼袖子揍人，“不許反駁我的話，趕緊給我去洗澡！”
“小姐你的脾氣真差……”
“誰？又是你！那個小卷毛，我看到你了，你今晚的雞蛋要分一半給我，因為你說我壞話了！”
“……”
“小姐，我們幫你揍黑鼠一頓，你能把他的雞蛋分給我們嗎？”
這會由粗布圍成的簡易洗澡棚里，小乞兒和她的幾個朋友們正站在由土磚簡單鋪成的地面上，頭頂著滿頭泡沫嘰嘰喳喳地說著話。
長期的街頭流浪，給她們留下的不只是身上的連片傷痕，還有心底的千瘡百孔。
只要能填飽肚子，她們甚至可以為對方做任何事情。
當林念從茅花口中聽到這句話時，她只覺渾身血液一冷，手都在抖！
“揍黑鼠就算了，我已經罰了他半個雞蛋，不過……”
林念一頓，眼底淚光淺淺，“雖然現在就跟你們說以后會沒事會顯得我很不負責任。”
就坐在小板凳上，林念邊擼起袖子給她們擠沐浴露搓澡邊說道：“但我還是要說，只要你們一日還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我就一日不會短你們吃喝。”
沒辦法，這里的生活成本實在是太低，養活一個成人雖然很難，但要養活一個小孩，那根本就是小事一樁。
良心啊，它在擠迫她的理智，讓她不安……
“我決定了，等今年開春天氣暖和的時候，我就買幾百只雞崽和豬崽，放山上，我們養雞，養豬！”
天無絕人之路，難道她還能撲在這里？
再說她要撲了，厚著臉皮求求容樾，不一樣可以咸魚翻身！
越想，林念就越覺得自己情緒反復，樂觀得過分……
“來，都把眼睛閉上，我幫你們把身上的泡泡沖掉！”
在外流浪的孩子很多，但能熬過幾年不夭折的孩子很少，加上從花牙婆手上帶回來的小孩，林念認真地點過人數，發現十五歲以下的女孩總共是有三十六人。
茅花和招娣她們就是這三十六個孩子中的年紀最小的幾個。
不過跟茅花她們不一樣，招娣她們是被家里人做主賣到花牙婆的，小小個又長得面黃肌瘦，沒點美人胚子樣的她們就被挑剩下了。
反正聽到這個推測時，林念那表情簡直就只能用哭笑不得來形容。
“居然嫌棄你們長得不好看，我偏不信，我就要把你們養得白白胖胖，以后不管是嫁做人婦還是自立門戶自力更生，我都要你們是最漂亮的小美女！”
人生多苦，活得漂漂亮亮不好么？
附屬品？長得漂亮就是紅顏禍水只能被人輕賤？
我可去你大爺的！勞資擼起袖子信不信能把你打得隔夜飯都全吐出來……